澹台御第一次遇见玉枢是在五年前。那时他还年少，即位不久，虽少有才名，却并不能算经验老道，遇事也不甚果决。他遇见她是他最狼狈的时候。

    玢国东北部边境的荒漠深处，柳城以北一百五十里，方圆百里平日寥无人烟。那日，却有一群草莽，围在一颗歪脖子枯树下。一个身着玄色华贵衣衫的男人被绑住手吊在树上。

    “哈哈哈哈，玢国的君主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和咱们长得一样。”

    “三哥好谋算，能干掉那么多护卫捉到他真不容易。”

    “哈哈，不敢居功，还是托了兄弟们的好身手。”

    “昔日他父亲做下的灭国之仇，今日便在他身上讨回来。”

    “放心，我们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我们会让你生不如死。”说着，手里拿着的朴刀狠狠一抽男人的腿，竟然径直击碎了他的腿骨。

    他闷哼一声，锐利的鹰眼冷冷地瞪着他们。

    “妈的，都被吊起来了还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人拿着皮鞭重重的抽打他的身体，打得他像一片被风吹雨打的树叶一样，挂在树下左右剧烈晃动。这人打累了，几人上来轮流接手。

    一个时辰后，他便鲜血淋漓，衣衫褴褛。伤口和破碎的衣服沾在了一起。

    众人看他一动不动，有些疑心他死了。有人拿刀背抬起他的头，发现他还是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看着他们，像看一群蝼蚁。

    “都打成这样了还这么傲。老子就让你傲不起来！”说着拿刀把他褴褛的衣衫挑尽。他果然怒目圆睁，第一次有了反应。

    几人拿刀戳了戳他腿间：“哟，还以为皇帝的老二有什么不一样，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哈！”

    “脸也还不错。皇家的婆娘脸儿俏，下的崽儿也俊。”几人调笑着啪啪打了他几记耳光，打得他面颊青紫嘴角流血。又拿刀划破他的脸，敲断他的手臂。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几人顿时兴奋起来，用刀在他身上不断划开口子，又剜出了他的右眼。他俊逸的脸完全被刀伤和血污覆盖，狼狈不堪。

    折磨许久，见他没了声气，便把他又高高吊在树上离去。等待他的结局不是伤重而亡，便是被荒漠的烈日灼烧致死。

    烈日暴晒让他的嘴唇干裂，他绝望地在树上等死。对于帝王而言，任何一个错误都可能致命。他的羽翼不够丰满，若是能有一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忠诚于自己而不是世家官僚的侍卫……东厂卫的构想开始在他心中成型。内侍阉宦除了依附自己，没有别的出路，最是可靠。而且，阉人没有子嗣，不能形成世家。所以这一支军队上层应当由阉人组成，直接受命于自己。

    脱水使他意识模糊，仅剩的一只左眼也渐渐支持不住就要闭上。心里还有一丝希望，也许会有人找到这里。他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前晃进双白皙的赤足，顺着碧蓝的衣裙，往上他看见一位蒙着面纱的白发女子。女子肩上背着一个水云缎结成的包袱，偏着头看他。

    她的脚不被灼热的沙地烫伤吗？她可会救自己？她若救了自己可能背得动自己？

    她放下肩上的包袱，里面的东西碰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乎是木头？还是动物的骨头？他的眼睛就要被血糊住了。她伸手把他放下来，不嫌脏污地把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撩开他面上披散的乱发。

    “玢国国君澹台御？你和你父亲澹台琰长得很像，比他好看。我喜欢你的眼睛，不过，你右眼怎么了？”她说着用右手小心地摸着他空洞的右眼框边缘。玉枢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大张黑熊皮铺在地上，把他躺放上去，蹲下抬起他一条腿道：“忍着点。”说着拔出他后庭插着的粗树枝。他闷哼一声。

    “走了，我背着你，你帮我拿着这个包袱。别掉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她把他用黑熊皮裹起来，用绳子紧紧捆在她背后，他的脖子上可笑地被挂上她的包袱。通过隔着料子传来的触感，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了，似乎是人的尸骨。

    罢了，此次若是能活命，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她侧过头向后说道：“你可以睡会儿，我在这里，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单薄的身子有那么大力气。而且，她走路似风，一步就走出好远，脚腕金铃作响，沙地上却没有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