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干净衣服出来的时候,地上的污迹已经没有了,空气中飘荡着清新剂的香味。方宁汲着拖鞋走到客厅。方继亭正坐在沙发上等她,案几上放着一杯水。
喝点水吧。
方宁从善如流地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温度适中,淌在口腔里很舒服。于是她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才停下来。
方宁喝水的时候,方继亭一直在看着她。看她仰起的脖颈,微微滚动的喉咙,还有因为喝得太急,唇边沾上的一点透明水渍。
方继亭轻轻用手抹去她唇边的水渍,又是一个有点越界的行为。
方宁有些愣住了似的,呆呆地看着他。
她是个倔强、警惕而敏感的孩子,可这个时候看起来又乖得要命。
沙发旁边那盏夜灯弥散着昏黄的光,随着窗帘的影子轻轻摇曳。
风起涟漪,隔着窗,隔着茂盛的枫叶,隔着疲倦的鸟儿漾到人的心里去。方宁抬起手碰触到哥哥的指尖,修剪齐整的指甲,第一个指节
他没有动,反而对她笑了笑。
不是平时那种平淡的,例行公事的笑容,而是舒畅散漫的,笑到眼角有了细微的折痕,瞳孔里闪着浮光,竟然有几分艳丽。
哥哥也会有这样引人犯罪的时候啊。
方宁甚至怀疑他在勾引她。
要不要,要不要谈谈一个冲动,话就到了嘴边。
方继亭轻轻从方宁爪子里抽出自己的手指,放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谈,不清醒的时候是不适合做决定的。
方宁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多,确实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更何况爸爸随时可能回来,很多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
她承认哥哥是对的,他的理性总是胜于感性。
可是难道这个晚上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方宁在沙发上蹭了几下,赖着不肯走。
方继亭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靠近了一点,张开手臂松松环住了她的背。他们贴得那样近,近到方宁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有力又急促。
她嘴角勾起。哥哥果然是个骗子,原来他的心跳也超速了,还以为他像石佛一样淡定呢。
两人都不说话地抱了一会儿,方继亭松开方宁,像小时候那样在她头顶揉了揉:小酒鬼,快去睡吧。再熬夜要头疼啦。等明天睡醒了还有很多时间去想。
嗯~方宁看着他傻笑,脚步漂浮地回了房间,关上门,在床上狠狠滚了两圈儿。
怎么可能不去想啊。
方宁等心跳慢慢平复下来之后,在脑海中复盘着这如梦似幻的一晚上,还有过去的四年。
她问自己:这样就够了吗?哥哥这样做是为了补偿她,让她甘心吗?以后又要怎么办呢?可以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今晚的拥抱和亲吻融化成一道暖流煨着心脏。可是只要想到以后,就好似走进一条狭长幽冷的甬道,怎么都看不到尽头和出路。
她在这种冷热交替中缓缓进入梦乡。
在意识消失之前的一刻,就只剩下蝉忽远忽近的鸣叫声,吵闹却亲切。
还剩下一整个夏天啊。
这是方宁最后想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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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宁这一觉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已经九点多。多亏昨晚吐了一次,又喝了方继亭兑的温水,头倒是不怎么疼,只是有点虚。
梳妆好走出卧室的时候,方行健正夹着公文包要出门。
她打了个呵欠:爸,你又要去上班啊。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方行健:十二点多,回来时你们都睡了。我今天应该不会那么晚了,能正常下班。中午你和哥哥点外卖吧,我晚上回来给你们做饭。
方宁点头,看着他出门。
爸爸一走,方宁就去敲方继亭的门。
我们去澄园走走?
澄园是航天大学内部的一个小公园,离他们家只有步行5分钟的距离。
好。方继亭放下了手里在读的文献,和她一起去玄关处换下拖鞋。
方宁注意到哥哥和她一样,都是穿戴齐整随时能出门的样子,像是早有准备。
兄妹二人并肩穿过小区外那条单行道,穿过澄园入口处孩童嬉闹的小广场,翻过一座低矮的土山丘,人烟逐渐稀少下来。
山的那边是一个小池塘,里面种着几株荷花,粉色的花瓣合拢成花苞,还没到达盛放的时节。
他们在山脚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是这么安静地坐着。树荫遮住了大半的光线,方继亭抬头透过枝叶的罅隙去看松软棉花糖似的云,方宁低头俯视着水面上几只趴伏着的水黾。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该有多好。
但该来的总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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