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
这会儿郤伯阕还挺挂念他,师泷不得不说自己心里还是有点宽慰的。
来晋国五年,什么官位,什么筹谋都是屁,风一吹味儿就散了,跟郤伯阕这位氏族家督的情分就算只有薄薄一层灰的厚度,也比屁强。
不管了,他去换衣服了。
就算是舒拿他当垫脚石,他也要打扮好再等死。
南河坐在矮榻上,这个榻没有褥,只垫了两层粗麻制的地毯又铺了一层皮毛,摆了张案几。岁绒给拿来了凭几。
她知道这个榻,并不是用来睡卧的,只是王室无论在哪儿都想比别人的位置高一点儿,她膝下这个榻,就是来衬托她这个氏的那点儿高贵的。南河一般都在这点儿高度的下头,虽然好多回辛翳拽她坐上来,她也在这个高度上与辛翳说过好多话,但她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坐在高处,看着别人走下来,在她眼皮子底下行礼。
南河靠着那凭几。她平日里不用这玩意儿,用多了人懒。
但辛翳恨不得长在凭几上,没骨头似的摊着,两条长腿也不跪,横在桌案底下。他总能给自己找到最舒服最不用劲儿的姿势。
南河这会儿,看着别人在下头礼节周正的,忽然也有一种学辛翳摊上一摊冲动。
别人在下头跟孙子似的,自己在上头骄奢yIn逸的跟大爷似的,确实有种爽感。
不行,不能这么想。
这不就是说她自己以前是孙子么。
不过——
她这都当代班太子了,还算什么帝师系统?
舒这丫头,能不能快点冒出来,她是个当人民教师的,真不一定能干得了当太子、当国君的活计啊。
她走着神,下头的郤伯阕清了清嗓子。
一群老族主,带着各自氏族内年轻一辈的小子,在下头,各自交换眼神,神色也不太好。
刚刚他们都听见了,宫之茕进来的时候,喊太子舒为“君”。君这个字儿实在微妙,要是跟在姓和封邑后头叫,不过是个敬称尊称罢了,但单一个君字,是不太常用的对王的称呼。
不过后来用大君多了,但一个君字就不常用了。
宫之茕用这个字来称呼太子,就显得异常微妙了。晋王是“大君”,即将继任的太子是“君”又如何。
太子抬起眼来,望着下头跪坐一片的众人,忽然喃喃道:“交交黄鸟,止于棘……”
其中几个族主抬起头来,望向她,神色微动。
南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陡然想到《黄鸟》中的诗句。就像是自己脑子乱了半天,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晋王的死,这会儿才心底涌出一点恨或不值来。
她忽然觉得,天下悼念人的诗句,没有比这首恻怆悲号的哀辞之祖更适合淳任余了。
“临其xue,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众人悼殉至墓xue前,胆战心惊,也哀痛他的死亡。苍天在上请开开眼,为何要杀死这样一位人物!如若可赎代他死,有数百人甘愿为他赴黄泉!
淳任余是晋国复国后第三代君王,却也是与复国的大晋同岁的人。他不如晋穆侯有复国的功绩,却也比他短命且庸碌的父亲强上太多,他进一步拓宽了晋国的国土,与秦魏交好捍卫住黄河北岸一线,他强大了晋国的军队,使大晋的人口比刚复国时多了四成。
他不是一个多么令人无条件向往、追随的霸王,却是一个取信于百姓、军队和贵族的质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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