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看着季寒初,他伏在她身上,靠得太近,眼里的情绪很明显。
天地间很安宁,连风都没有。
季寒初静静望着红妆,他看起来很痛苦,目光很深,那里面的东西快要藏不住了。
红妆从他眼中大片的情绪里捕捉到裂口,探进去,看见季寒初就站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上,一边是天光,一边是黑暗,他在摇摆,在挣扎,也在撕裂。
他的内心正在丑态毕露地捍卫自我,捍卫摇摇欲坠的正直道义。
红妆推开他,坐在草地上,坐在他面前。
她拍拍身上的杂草,望着他墨黑的瞳孔,问:中原人都像你一样吗?
季寒初低垂的眼抬起,低低地问:什么?
红妆笑了一声,说:这么轻易地就爱上一个人。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三次,就见了三次而已。
季寒初别开了脸。
良久,他回过神,问她:红袖是你什么人?
红妆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不仅淡了,甚至还浮上层冷意。
她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寒初:你是不是又开始了?
季寒初:开始什么?
红妆冷冷地笑,笑容说不出的嘲讽:自以为是地编故事啊,莫名其妙大发善心。你是从哪里听来了什么悲惨遭遇,硬要往我身上套,得出个我不得已的苦衷,是不是?
季寒初:我听谢离忧说了些事,倘若你真的有非做不可的理由,那我们
我们其实也不一定要走向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红妆完全不给季寒初反应的机会,说话极快,语气凌厉又淡薄:算了吧季寒初,你不是为我找理由,是在为你自己找借口。因为人人称颂的小医仙喜欢上一个妖女很丢脸,你现在就是迫不及待地要找个理由,才能让这件事显得不那么丢人。
季寒初的手颤了颤,没说话。
若最初他只是猜测,现在红妆的反应已给了他证实。
但她说出口的话,那样让他难过。
红妆走近他,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季三公子。
季寒初撑地站起,淡淡说一句:不对。
可红妆根本不会信,她非但不信,反而因为季寒初提了某个被她深藏在心的禁忌,变本加厉地咄咄逼人。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没有苦衷,也没有任何理由。我就是喜欢杀人,杀人能让我快活,比和你一起快活多了。之前我和你说我考虑放过殷远崖,那才是真的骗你,我不可能放过他,他和我只能活一个。
季寒初抿紧唇,隐忍的表情里多了丝松动。
红妆一把抓住他胳膊,挤到他面前,季寒初,你想着拦我就干脆杀了我,要不然你就放纵我,不要夹在中间摇摆不定,更别指望我放手,否则我看你不起。
她说完,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季寒初定定望着那抹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色下,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她说自己就是喜欢杀人,他当然不会信。她曾有无数个机会对殷青湮和戚烬下手,甚至杀了谢离忧,但她都没有。
可就像谢离忧说的那样,她和当年失踪的红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冲殷家来的。
这才是最棘手的,因为这是个死局,就像他的感情一样。
左右碰壁,道尽途殚。
*
红妆喜欢杀人吗?
当然不喜欢。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有些人必须得死,比如殷三平。
不下地狱,简直对不起她活这一场。
夜里狂风大作,水间客栈的庭院里只能听得到风声。
呼啸来,呼啸去,仿佛女鬼夜哭。
殷三平被困在院子里,像只困兽,他往哪里走,哪里就是死路。
眼前有扇门,他踉踉跄跄拖着伤腿爬过去,手没碰到门面,身后一根长箭直接射穿了手掌。
鲜血四溅,他凄厉地叫喊,却根本无人应答。
因为方圆五里的人都被下了睡死过去的迷药,只有他还清醒着,水间客栈已然成了他的刑场。
身后的人站在屋檐上,执着一把弓箭,红色衣衫迎着烈风飞扬,大片大片的裙摆摇曳着,淌进眼里,模模糊糊,化作厉鬼。
殷三平手掌摩挲着地面往后退,疼得不断吸气,哆哆嗦嗦道: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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