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他也下车, 跟着一起推。稚童细嫩的掌心陷进车辕里, 不一会就破了皮。他不敢吭声, 生怕受到责骂。
那日的地面也是松软的,流沙一般, 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乌嘟嘟蹭了一腿泥水,顺着亵裤往下淌,腿胀得生疼。
议事厅飘摇的火光刺进眼睛里时, 赵泽也终于醒过神, 从shi哒哒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有些事好像早就在漫长的时光里被忘得一干二净。但冷不丁想起时,他才明白它们一直跟着他,如影随形。
此时殿中。
措仑正在台前立着, 把玩一柄开了刃的短刀。刀在修长指间旋转出了银色的花, 而少年面上平静,看不出情绪。
若不是赵泽亲眼看到殿中尚未收拾的一片狼藉,几乎觉得对方叫他来是要嘘寒问暖的。
“你坐。”
措仑熟练停手, 用刀尖指了指下手位的毡垫,干脆的示意情敌落座。
赵泽端起万分小心,依言坐了下去。
“不知陛下深夜邀臣前来,是为何事?”男人问的温文尔雅,有意把眼神避开闪光的刀锋。
“没什么事情,咱们聊聊。”措仑淡声道,打量起赵泽三月烟柳一般的俊脸。
对于要聊什么,赵泽心里明镜一般。联想起少年yin出的诗,加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大抵话题是逃不开南平了。
于是他故意不开口,擎等对方先出手。
少年果然耐不住,沉声问道:“赵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一直没娶亲?”
赵泽一时愣住。他纵然是想过对方会为难自己,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开诚布公的架势。连弯子都不绕,直奔主题。
“臣一心侍主,事业未立,不敢成亲。”男人停了片刻,温声道。
少年觉得稀奇:“东齐人不是先成家再立业么?怎么到你这儿还反过来了?”
赵泽面上肃然,保持沉默。
“是不敢成亲,还是心有所属、不想娶旁人?”措仑步步紧逼。
男人笑笑,语气平静:“都是。”
两个字落在地上,恨不得在青石上砸出个坑。
他见少年久久没有出声,便又道:“陛下大半夜叫臣过来,就是为了询问臣的私事么?”
话音刚落,耳旁突然响起异动。
铮——
却是措仑把短刀用力插进案台,刀尖隐没在木头里,发出金属撞击的鸣动。
“先前你是什么心思,我不管,也管不着。今天我就一句话,放在这儿。”少年面无表情,随手扫净刀锋劈开的木屑,“南平这个人,你这辈子是想都别想了。”
赵泽心里倒是定了神,如今的形式和他先前料想的相差无二。既然少年一上来没有治他的罪,那便不是要用私刑。无非是话不投机,打一场罢了。
若论rou搏他是定然打不过措仑的,更何况他压根没有准备见血的打算——谁要和这个蛮子动手!
不过能让堂堂一邦之主失了心智,说出这番威胁的混账话,倒意味着有些事情可以一试。
于是赵泽思虑片刻,温声问道:“陛下可知,这世上什么最难得么?”
措仑把一双浅眸抬起,望向他。
“不是土地,不是黄金,不是马匹。”赵泽慢条斯理道,“是人心。”
“人心难得,是因为来之不易,到手却易变。”他续道,“一个护不住,就是金丹入土,两手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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