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降落

    路上青阙又收到了晏帝加急的召令，只好让安岳陪着乔川这个“伤病“人士，自己先行一步。

    马车即将行至城门，突然路边冲出一个矮小的人影。

    “吁——”车夫急急拉住马匹。所幸已经靠近城门，马车速度不快，堪堪停在了那人影前。

    旁边随车的仆从立即上前查看。

    “何事？”安岳挑起帘子问。

    “大人，”车旁的仆役上前一步，谄媚道，“那小孩突然冲出来，惊扰了大人，小人这就让他让开。”

    安岳顺着他的话往前一看，一个瘦骨嶙峋的乞儿正跪在马车前，对着上前查看的仆人不住地磕头，嘴里还哀哀地求着什么。

    “等等。”安岳凝神听了起来。

    查看的仆从回到车边，正要回禀，就听见车里的大人说：“给他些银子，让他安葬了他的父亲吧。”

    仆从心中惊异，自己尚未回禀，车里的大人就已经知晓那乞儿所求何事。但他也知道这些国都来的大人总是有些神通的，是以按下心里的惊讶，领了命，回身向乞儿走去。

    仆从很快把赏银给了那小乞。

    小乞领了银子，又听仆人说是自家公子赏的，知道这仙人一样的公子是自己的恩人，膝行到安岳跟前千恩万谢，一再承诺自己安葬完老父就去给公子当牛做马。

    “我不是这里的人，也不会带着你上路。你只管拿着银子去安葬你父亲便是”说到这里，安岳停了下来，本想说有个自由身日后也好自寻出路，但又看了眼前的人一阵，这样小的孩子若是没人管恐怕连养活自己都难，哪里还有日后？

    安岳正有些为难，手边的帘子被人又挑开了些，耳边响起乔川的声音，“你若有心报恩，那便葬完你父亲就回此处等候，自会有人带你走。你若不回来，也不会有人难为你。”

    乞儿听见乔川的话，眼睛一亮，连连谢恩，直言自己安葬完毕后会立刻回到这里。

    乔川不置可否，只随意地点点头，命令车队继续行进后缩回了车里。

    解决完了那拦车的乞儿，安岳放下帘子正要回身，猛地被先一步坐稳了的乔川一扯，跌坐在他腿上。怕压着他的腿，又顾忌碰着他别的刚愈合的伤处，动作间不免有些犹豫，被乔川一把抓牢。

    “别动，”乔川将安岳搂紧，按坐在自己腿上，“外面那小孩都知恩图报，我等了这么久，怎的不见师兄来报恩？”

    车队再次行进起来。风把窗帘子吹开了些，隐隐还能看到那跪在原地朝车队叩首的乞儿。

    “嗯？”安岳侧过身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乔川含笑的眼睛。

    “我救了老师。”乔川说。

    “嗯。”安岳想到前些日子的经历蹙起了眉，但还是点点头。

    看着他一副等待下文的无辜样子，乔川有些无奈，抱着人轻轻摇晃，嘴里小声道:“我救了你的心上人呀。”

    安岳愣了愣，“不算，”又摇摇头，肯定地补充道，“这恩不能算。他还是受伤了。”

    乔川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安岳接下来的动作止住了。

    那白玉颀长的手指搭在他曾经的伤处，“这里。”

    “此恩不可算，“安岳定定地瞧着他的眼，“你受伤了，没有保护好自己下不为例。”

    尽管他也知道，即使再来一次，只要是牵涉到在意之人，他的选择也会和阿乔此次一样——舍命罢了。他知道自己向阿乔讨这个承诺强人所难了，但不如此他便不能安心。这几日来，那日老师坠崖的画面与想象中阿乔血淋淋的断腿交替闪现，叫他心悸难安。

    乔川没有想到安岳会这么回答，内心深处那丝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不安被全然安抚住了。在青阙那里悬绷了这么久的心，在此刻坠落、然后被安稳地接住。

    他一贯锋利的眉眼全然柔化了下来，眼中满是掩不住的笑意，整个人像被点亮了一般，透着少年意气的张扬。

    他心满意足地将安岳圈到怀里，亲吻他的额头，低声应道:“好，下不为例。”

    安岳窝在乔川怀里，耳边是轻匀的呼吸声。乔川已经抵着他的后背姿势别扭地睡着了。

    他垂眼看着被他盖在掌心下的扣在他腰间的手，思绪慢慢飘回了那个落雪的午后。

    那日因为大雪，他们被困在了房中。父亲们不放心他们出去玩，连带着来寻他们的老师也被留了下来。

    老师把他抱在腿上教他念书，阿乔也靠在老师身边，抱着老师的腰。

    屋里焚了香，袅袅的细烟伴着老师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飘荡。

    当时读到的典故，老师如何讲解的已经记不清内容，只“结草衔环”之义不曾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