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戍辕就常常一个人半夜跑到后山,几下登上山顶最高的那棵树,一坐往往就是等到太阳又照常升起。他睡不着,闭眼就是那暗绿色的Yin戾竖瞳,那几成线型的瞳孔死死锁紧了他,而下一刻就从里钻出一只枯槁可怖的大手,轻松地扭过了他瘦弱的脖颈;或是蜿蜒爬出一条墨色蛇身的小蛇来,蛇身微微后倾,Yin狠隐没在了那黑亮的眼眸中,下一刻却弹射到了他的身上。
戍辕好像又看到了那条善于隐藏在夜色中的小蛇,像那天一样抬起手去挡,指尖却是骤然一阵剧痛。那泛着森冷黑气的血珠似乎还在眼前徘徊不去,戍辕拿拇指捻在食指指腹那两块突兀地圆形疤痕上,反反复复地碾磨,脑海里一刻不停地闪过阿父轰隆倒下的魁伟身影,姆妈僵白脏污的面孔,还有妹妹像往常一样大睁着、却了无生气的眼睛。
一直坐到天空泛起了一片鱼肚白,他再开始一天的锻炼,到累极的时候才倒在那张小床上闷头大睡,凸起了指节用力扣住身下的兽皮毯。
战后的白勒原忙于修复他们遭受重创的土地,戍辕一家的悲剧不是唯一,但绝对是最引人嗟叹的那一个——戍辕的阿父,一个与当时的百叶齐名的强大雄性,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连点像样的本事都没拿出来就毙命的萨格。
尽管那个蛇族是潜入偷袭的,甚至使了在虎族眼里十分卑劣的手段,在崇尚强者的白勒原,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认为戍辕的阿父担不上“萨格”之名。
一开始,戍辕还满心以为项宁不会是这些人之一。
十岁那年,他从树上下来后又练得满头满脸都是汗,但和平时不同的是,戍辕随便擦了把身子就又跑到了淌灵山上。
绵果虽然是白勒原的特产,但通常很少有人会特意去采摘。与其清甜爽口的口感极其不符的是,绵果生长在淌灵山的奎奇果林中心。奎奇果在白勒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只有在寒风凌冽之时才会自然脱落,落在地上没多久就会干瘪,也只有这个时候它才会散尽那酸腐的臭气,更成为了一味珍贵的药材。然而在奎奇果还挂在树枝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愿意为了摘几个成熟的绵果而忍受这恶臭的侵蚀。偏偏在绵果最适合采摘的那段成熟期,奎奇果都好好地挂在树上,甚至果皮开裂漏出了紫红的果rou,将它的特色散发的淋漓尽致。
戍辕去采的时候没想多,那天项宁又取得了试炼的第一名,他记得项宁常挂在嘴边的绵果,便一声不吭地跑过去了。他当时天真地认定项宁是他最好的朋友。
“呵,他倒真把我当朋友了,真不知道一个到现在连灵能都运用不来的人哪来的脸。”
项宁的侧脸在橙红的火光边,那明灭晃动的光影虚化了少年故作姿态的冷硬的线条,到底掩不住那轻蔑的一勾唇。
“他竟然还和我说他那阿父是他的榜样,欸,你们说好笑吗,那家伙不是个空有萨格之名的空架子吗?”
戍辕只觉得眼前的场景突然就扭曲了,再晃过神他已经冲了上去。项宁则被反剪了手压在了地上,马尾垂下挡住了他错愕慌张的眼神,但少年肩头虎爪形的纹青已然开始发烫。
戍辕硬生生抗住了火兽撕咬上肩头的剧痛,却被趁机挣开的项宁一脚踹中腹部,项宁特有的灵能在体内大力撕扯着,让体术出色的少年一下落在了下风。
“你好臭啊,”项宁表情嫌恶地捂住了鼻子,眼神极其冷漠,笑容却夸张得裂到了嘴根,“不过也确实符合你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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