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巷子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路灯不及车灯明亮,门前停着闪烁的救护车和警车,路两旁挤站着许多特来看热闹的群众。大家穿着睡衣、背心、裤衩,小孩嗦着冰棍,伸长着脖子看店门里进进出出的人。看见担架抬着蒙白布的人出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齐刷刷把眼睛瞪大,生怕错过一分一秒的Jing彩。
一条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祝煜向杨童以及刑警大队的同事简单说明了来龙去脉,便押着卢秉孝坐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卢秉孝被混混围堵都唯恐避之不及,被杀人犯划了一刀子却全然不当回事:小伤,到诊所随便包扎一下就行,没必要来医院吧。
祝煜不轻不重在他头上凿了个栗子,简单粗暴说:滚蛋。
她撩起卢秉孝的T恤,看着缠了好几圈的绷带,几经忍耐,还是没按捺住埋怨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么,赤手空拳跑进来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还好有我,要是这一刀捅到动脉,你就小命呜呼了,还拿什么找妈?
卢秉孝也不反驳,任她数落,等祝煜说累了闭上嘴,才抬眼眼皮对她笑笑:我有点困。
祝煜感觉对牛弹了个琴。
困了就睡。
没床。
回去就有了,祝煜说,我先送你,再去警局。
卢秉孝握住了她的手腕:让我先歇一会儿。
他说着,把头仰靠在了祝煜的肩膀:要不了很久,十分钟就好。
卢秉孝的头发茂密,但很软,扫在祝煜的脖颈上,痒痒的,带着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沐浴露的气息。
像是被电突兀地打了一遭,祝煜觉得有火在顺着她的脖子蔓延。
她本是要推开这无赖小子的,因这种烧灼,犹豫了一刻,而这一刻已经足够让卢秉孝在她肩膀靠得稳稳当当。
要是敢蹬鼻子上脸,再把他推开也不迟,祝煜想。
卢秉孝当然没有蹬鼻子上脸。
他对这种事始终无法做到祝煜那样的坦然自若,耍赖一次,已经消耗了很多脸面,眼下心跳得像揣了兔子,只老老实实地靠在祝煜颈窝装睡。
时间变得很漫长。
祝煜坐老虎凳似的坐了一会儿,拱了拱肩:没睡着吧。
卢秉孝:嗯。
祝煜左手从裤袋里摸出门票,递给他:可惜了这两张票。
还好。卢秉孝说。
他由衷不觉得可惜,虽然受了伤,可两张票与两条人命,自然是人命更重更何况,就算看了演唱会,他也不会有机会这样和祝煜亲近。
相较之下,这晚的经历怎么看都很划算。
祝煜手里捏着票,微微侧过脸,看见卢秉孝的眼睛在眨动。他睫毛很长,长得令人羡慕,如果长在别人脸上,应该会很引人瞩目,但生在卢秉孝脸上,因其他部件也十分出众,便只显得平平无奇了。
一个护士拿着一叠单据匆忙地走近,祝煜觉察出自己的失态,收回视线,伸手戳了戳卢秉孝:嫌难受还是回去趴着吧。
祝煜个头高挑,但卢秉孝比她更高,大个子倚靠在小个子身上总有点憋屈,她看卢秉孝的坐姿,替他脖子受累。
卢秉孝说:再等会儿。然而还是稍稍动了动身子,接着问了一句:你当时怕么?
祝煜神思还在别处,顺口问:哪个当时?
跟凶犯周旋的时候。
祝煜简短回忆片刻,不假思索答:怕啊。毒虫拿着刀,我什么家伙都没有,当然怕。
卢秉孝皱眉:毒虫?
祝煜嗯了一声:看那烂胳膊烂腿,十有八九是玩冰的,这帮人溜出幻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大概率有乱七八糟的传染病,不然你以为咱们为什么非得来医院做检查?
卢秉孝听着,脸上没有表情,他心事重重地,过一会儿才说:要是当时我跟你一起就好了。
祝煜没预料到他此时看上去心思沉重,是为思考这件事,浅笑一声道:想什么呢,如果我既要顾你,还要顾那对母女,哪还有Jing力跟瘾君子斗智斗勇,搞不好咱们已经一起歇菜了。
我不拖你后腿。
可你也不是警察。祝煜说,记牢了,人民警察保人民。我端的就是这碗饭,所以再怕也得上,可你不一样,她伸出手,掐了掐卢秉孝的臂膀,你就是一社会公民,遇事量力而行,报警就对了,别总是不顾后果硬抗。
卢秉孝久久不说话。
祝煜说完听着没声儿了,耸了耸肩,问:又想什么呢?
卢秉孝从她肩上直起身,侧过脸看祝煜,他宽阔的肩膀有种雄性荷尔蒙强烈的压迫感,浅褐色眼睛里却闪烁着浓重的忧郁:想我一辈子也做不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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