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压持续下降……急性肾衰竭……”

    时有时无的知觉里，陆文隐约听到这些。生命的流逝令她对一切都不再有意识，他们在说谁？为什么她身体沉重得有如灌铅？

    “小姑娘……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眼睛微微抬起，被医生察觉到，医生对她讲话。

    陆文知道他就在面前，可听起来却离她很远似的，明明只是句简单的话，却好像被放了慢镜头，一切都很迟缓，她想着他究竟什么时候会讲完呢。

    给氧导管里的气体流进肺中，陆文重新合上眼。

    再度有意识是在几日后。

    陆文没睁开眼，却知道她已经彻底清醒。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拥有抢救前的部分记忆。她知道她是个完全的失败者，死都死不透，占用了紧张的医疗资源，没有钱付高昂的医药费，她的社会价值趋近于零。

    她睁开眼，朝旁偏了头，看到靠墙站着的陈岚。

    陈岚看到她醒来，没讲话，只是离开了病房，片刻后带着医生回来。

    医生简单给她检查过，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即和陈岚说了些话便离开了。

    陈岚走到陆文身旁，像以往一般笑：“医生说你可以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想吃什么？”

    “我……不饿。”

    “是吗，那你想吃了再告诉我。”

    陈岚在她身旁椅子上坐下，一本书摊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

    陆文看了他一会，很快把视线收回来。她望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继而是置物柜上还在烧着的热水壶，旁边的花瓶里塞满向日葵，升腾的热气熏着花，陆文伸出手，想把花瓶拿得远些。

    但身体却动弹不得，大概是躺了太久的缘故。陆文放弃，随即她看到陈岚垂眸合上书。

    窗外阳光明朗，却淅淅沥沥地落着雨，晴天雨被高温蒸发。陈岚那双眼睛很像晴天雨，望着她，她看到陈岚伸出手，似乎要碰一碰她的脸颊的模样。

    但是没有，他手落到她脑袋上方的输ye管上，陈岚调整过流速，站起身，把花瓶挪到远处，离开了房间。

    陆文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据说是部分脏器受到损害，情况变得比较复杂。不过很显然，陆文最旺盛的就是生命力，她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陈岚对她还是很关心的，至少不忙碌的时候都会来看她，也会带着陆文出去散步。

    但除此之外也再无其他。那些或许会被人期待的——无法自控的情绪，恐惧失去的紧紧相拥，或者严加看管——能够证明他感情的举动，陈岚都没有去做。

    两人离开医院时，陈岚笑着牵过陆文的手，陆文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可转念一想，只是很普通的牵手，到底奇怪在哪里呢？

    几分钟后到了停车位，陈岚放开她的手。

    陆文跟他一起回到他家，陈岚让她去煮饭。

    她也不是那种金贵的身子，都躺了一个月还走不得动不得的。陆文像往常一样煮了两菜一汤，摆好碗筷，叫陈岚吃饭。

    陈岚夹了口菜，随后筷子撂下：“好难吃。”

    陆文愣了愣，还在擦着的手停下来。她很意外陈岚会说这样的话。

    “我还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陈岚很不客气地说着。

    “那我重新做吧。”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吃小文煮的东西了。”陈岚喝着水，像是要冲淡口中味道一样，玻璃杯倒映着他金色的眼睛。

    “那怎么办……”

    “对我而言，小文唯一的用处也没有了。所以你可以离开了”

    “啊？”

    杯子重新放回饭桌上，陈岚淡淡地笑：“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了，小文如果遇到困难，也最好不要来找我……虽然小文是个废物，但似乎不依靠男人也能活下去。你以前不就活的很好吗？”

    “……”

    陈岚的话仿佛点燃了什么，陆文觉得那困住她的无形牢笼破出一角，她用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逃出去，发现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新鲜的空气令人死而复生。

    她僵硬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陈岚听到玄关方向，大门用力地响了一下，他发自肺腑地笑着。

    他那牢笼曾经被人用尽全力撬开，陪他度过了短暂的三年，现在又只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