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过往（下）

    两幅画像并列,?挂在房间的墙壁上，看的出来，画像被林家人保存的很好,?画框一尘不染，色彩依旧鲜艳。

    看见画像上远望前方的女子,?离嫣心底的情绪，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呼啸着溅起浪花，凌冽的拍击着海面上唯一一艘帆船。

    此时,?她像是咆哮的狂风骤雨中,?惊慌失措不敢动弹的水手。

    即便过了上千年，再见到林玉衡,?离嫣的记忆宛如chao水,?汹涌着溢出,?过往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在她的眼前掠过。

    对于离嫣而言,?林玉衡不仅仅是伺候着她的丫鬟，更是从小到大她唯一的朋友,?是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宛若亲生的姐姐。

    离嫣的双眼一刻也没有，从林玉衡的画像上离开。

    如蝶翼般的睫毛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瞳孔用力的,?像是要将林玉衡的画像,?永远印刻在脑海中。

    林玉衡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后，一直以男装形象示人，这幅画像是她生前唯一一幅画像，也是她来到这个国家后,?唯一一幅穿着当年丫鬟襦裙，以女儿身面貌让画师作画的画像。

    林常看见林玉衡画像的那一刻，整个人震惊的身体僵直，声音像是被海底的巫婆夺走，发不出来。

    几乎一瞬间，林常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有时看自己的目光，竟然带着一丝丝的敬畏。

    因为，他和林家的老祖先林玉衡的相貌，由七分相似。

    如果不是他们性别不同，恐怕连林常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是林玉衡转世了。

    在林家，林玉衡就是林家的天神，是林家的信仰，是林家上千年家业繁荣的守护神。

    而他，在自己父亲眼里，除了是亲生儿子之外，更是祖先投身到林家的福泽。

    另一幅画像上的女子，神态、身型都和离嫣像了九成九，就连那澄澈分明，一眼不见底的黑色瞳孔中看透世事的寂静，都和现在的离嫣一模一样。

    仿佛画师穿越千年的时间，来到祠堂挥洒笔墨，看着离嫣作画。

    林家家主看了一眼画像，又看了一眼离嫣，那写满人生沧桑的双眼里，此时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感慨。

    他在心底由衷地为这对跨越千年时光，隔着生死之壁，终于相见的主仆欢喜。

    离嫣的出声，打破了寂静密室内的静穆：“这是她画的。”

    林家家主惊讶的说道：“您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从自己的父亲那里知晓画像的作者，林家家主怎么也想不到，这幅画像竟然是祖先在她六十多岁，手颤抖的拿不动东西的时候所画的。

    林家历代家主都从自己的父辈那里，知道了林嫣画像背后的往事。

    他们更是对祖先所做画像上的女人的过去，了如指掌。

    林嫣——祖先林玉衡从小服侍的小姐，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亲如姐妹的林家小姐。

    曾经林玉衡的养子不解的问过自己的母亲，林嫣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

    当时的林玉衡，面上布满了生活的沟壑，多年身居上位气场逼人的她，却在触摸到画像的那瞬间，整个人柔软的不像话，眼神深远怀念。

    过了许久，养子才听到自己母亲的回答：“她是我人生里的唯一光芒。”

    是小姐教她写字画画，是小姐和父亲据理力争，让她有了上学的机会，是小姐让她懂得了人与人之间，并无高低贵贱，是小姐将她护在身后，赶跑了地痞流氓。

    对于林玉衡而言，离嫣是她平凡生命里，从昏暗窗口中唯一照进来的一束光。

    “如果有一天，她出现了，整个林家我愿意双手奉上。”

    自那以后，林家世代家主，都将离嫣看作林家的另一位祖先，恭敬地侍奉她。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祖先会固执认为，林嫣长生不老，有一天会带她回家。

    林家历代家主虽然都将这番话，当成自己祖先的希冀，但是心底却都免不了存着一丝幻想。

    要是真的有一天，林嫣出现了呢！

    “她总是习惯，在落款的时候，笔锋上扬，像是尖锐的钩子。”离嫣轻抚过画像的右下角，署下的古语“林嫣”二字，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怀念：“夫子用戒尺打了她很多次，说她身为女子锋芒过漏，将来不得夫家喜欢。她都固执的和夫子争执，不肯改过来。”

    即便是历经世间百态的林家家主，在听见离嫣的话之后，眼眶也不禁shi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