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像是被过于残忍的现实击倒那样, 该隐的头颅无法忍受地垂了下去，如同一只濒死的天鹅。

    除了亚巴顿以外, 任何人都看不清该隐此时的面部表情, 但黑发青年紧紧攥着那个饰品，手背上青筋暴突，直到血ye从他的指缝里涌出。

    ——————饰品粗糙的边缘划开了他的手指。

    “…………”

    虚空中看着这一切的亚巴顿甚至怀疑,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碰一下该隐的肩膀, 他就会像接触到第一缕日光的雪人那样塌下去，倒进泥泞当中，不可逆地融化成一滩冷水。

    但超出亚巴顿的预料，几秒钟后，该隐从那半截尸体旁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黑发青年眼眶通红, 脸色苍白得简直让人心碎，手中还无意识地握着巴里只剩框架的新婚饰品。

    在他面前, “诺瓦”可怕而庞大的Yin影完全遮蔽了山谷三分之一的疮痍战场，被融化、被践踏、被摔得断成几截的尸体静静躺在它制造出的脓ye池塘里，仿佛天上刚刚下过一场冰雹雨，而他们是不幸被卷到此地摔晕的鱼类。

    ——————但事实远比一场冰雹雨要残酷得多。

    虚拟能量一层层修复着黑发青年被破坏的血rou，红色重新覆盖上了森森白骨, 又被该隐毫不犹豫探入脓ye中将一具具尸体拽出来的举动腐蚀得一干二净。

    “…………”

    仿佛已经丧失了对疼痛的感受一般, 黑发青年近乎绝望地寻找着，几乎毫不费力地, 他就认出了记忆中熟悉的一切。

    ——————那双带着特殊老茧的手, 是本丢的手, 作为木匠，他的手在食指和中指上有很深的茧子。

    ——————美蒂的斗篷由神赐下的金线编织而成，可以火烧水泡而不变形，无论经历什么都不会轻易被损毁，因此，当它出现在脓ye之中时，该隐只需要将其擦拭几下，就可以认出这件特殊的衣料。

    ——————孩子们的玩具，成人的首饰和衣服，有些足够勾起该隐的回忆，有些则看上去很新，似乎这些物品的年代在逐渐逼近，直到和现在的时代无缝接轨。

    古怪的是，所有的尸体都保持在一个苍白僵冷的状态，像是燃尽了的灰烬，在树梢上被积雪冻了一个冬天的枯叶。

    ——————也像是时间流速被什么东西凝固了的摆设。

    在将村落中的所有人的尸骸都一一认全时，体力完全透支殆尽的黑发青年跪坐在地，表情麻木，手中捧着他从脓ye池塘中拯救出来的全部东西。

    “…………”

    巴里的新婚礼物，美蒂的斗篷，本丢的凿子……这些东西有的已经破旧磨损，但它们一一代表着背后真实的人命。

    他们全部和该隐真实地相处过，是曾经和他居住在同一个村落，共饮一条河中的甜水，共同为了一个节日庆祝的、活生生的人。

    【圣灵之翅同步程度：70%】

    远处的加布里埃尔同步率已经开始降下来，身体当中圣谕毁灭的欲望，随着次次重伤怪物而渐渐平息。

    忍着头痛，大天使抬起头来，漠然地观察着黑发青年的一举一动。

    “你杀了他们。”

    手中捧着所有承载着过去回忆的东西，该隐绝望地轻声喃喃道，“所以，村庄里设下的时间禁制……那里保存的那么完好……也是你做的吗？”

    【圣灵之翅同步程度：50%】

    山峰一样庞大的黝黑怪物已经无法理解主人在说些什么，它无动于衷地趴在原地。

    “你设下那些禁制的时候，是在等我回去吗？”

    在说出这些话时，黑发青年的声音颤抖着，终于带了哽咽，“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这些———我并不憎恨他们————我从未憎恨过他们，即使是神———”

    说到这里，该隐忽然顿住了。

    “神……”他不敢置信地轻声问，“没有阻止你吗？”

    【圣灵之翅同步程度：30%】

    被腐化了的黝黑怪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站在虚空中的亚巴顿，与和这个怪物战斗过的加布里埃尔，都敏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在整个千年前的神话传说中，“神”最终去了哪里？

    一个最不可能的猜测从亚巴顿的内心深处浮现出来。

    地狱的君主抬起手，在光屏上打下一条消息，发给了加布里埃尔。

    【有没有可能，这个小怪物把“神”吞噬了？】

    大天使的消息很快发送了回来，只有一个单词。

    【有。】

    加布里埃尔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