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璧神情淡然。她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翠微,让他们把菜收了吧。”
她没有分给罗桑一个眼神,一刻都没有。她只当吹了场狂风。
这样的周怀璧令罗桑乾四肢发凉。罗桑乾直起微弯的腰,收起暴露在外的脆弱表情,冷冷地凝视着周怀璧的脸,良久。
“去将你家小姐为孩子准备的东西找出来。”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局势,翠微心下忐忑,有些游移不定。翠微的迟疑无异于火上浇油。
罗桑乾对翠微没有他对周怀璧那样的“好脾气”。他杀意骤起,拔出悬挂在墙上的剑,攻向翠微。
翠微一时僵住,避退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细白的手臂勾住了翠微的腰,带着她堪堪避过刀刃。
翠微的心跳得飞快。她差点就成一具尸体了。常言“打狗也要看主人”,她原以为罗桑乾在小姐面前总会有些顾忌,她还是太天真了。罗桑乾是主子,而她是奴婢,即使有小姐在,罗桑乾也能轻易打杀她。
翠微一阵后怕。她不再寻求周怀璧的庇佑,她朝罗桑乾跪了下去,惊恐地告饶:“主子饶命!”
周怀璧垂眸,沉默地看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翠微。
暴力是让人屈服的有力武器。
罗桑乾故技重施,转而将剑抵上周怀璧的脖子。剑刃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暧昧地滑动,染上些许调戏、威胁的意味。重新回归的掌控感让罗桑乾糟糕的心情缓和不少,“去找。”
周怀璧给孩子准备的东西,由翠微统一收在一只小木箱里。
每一件,罗桑乾都见过,每一件都投注了他们夫妻的Jing力与情感。罗桑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像想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憋不住似的,发出一阵天真又诡异的笑声,直笑哑了嗓子才停。
慵懒地扫去眼角的泪水,罗桑乾的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如同念出什么玉石俱焚的咒语:“统统烧了。”
罗桑乾凝着周怀璧的眼睛,不愿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剑锋之上,少女面容平静。
愤怒再一次占据上风。罗桑乾切齿:“拿火把来!”
周怀璧旁若无物地起身,打算进行每日饭后散步的活动。
罗桑乾的瞳孔陡然收缩。尽管他撤回的速度很快,但剑锋还是划破了她脖颈的皮肤。鲜血顺势而下,滑入衣襟,在她的胸口洇出点点红梅。
罗桑乾惊魂未定地看着周怀璧,拿剑的手不停地颤抖,胸腔逐渐被一种名为“崩溃”的情绪填满。
疯女人!
翠微也被周怀璧吓了一跳,她赶忙取出洁净的帕子,手忙脚乱地为周怀璧止血。
疯女人!罗桑乾推开翠微,隔着一张染血的素帕捏住周怀璧的脖子,粗暴地将她抵在柱子上。他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字字泣血:“你就这么想死吗?!”
周怀璧的目光终于如罗桑乾所愿重新聚焦到他身上。她黑色的眼眸像幽深的古井,将他终生圈禁在无望之地,任他在此间作困兽之斗。
周怀璧道:“你大可杀了我。”
罗桑乾浑身一震。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你怕什么,你不是杀过人吗?孩子,不是你杀的吗?”
罗桑乾不由寒毛倒竖,仿佛被人赤身裸体地扔在聚光灯下,黑暗处嵌满审判他的眼睛。
罗桑乾想辩驳,“那只是个意外”,但被周怀璧清凌凌的眼神慑住,话语如一块方冰哽在喉头。她像一面镜子,照得他骨子里的怯懦和虚伪无所遁形。
今日的你和昨日的你有何区别?当下的你和十年前的你有何区别?走上这条路的你和走上那条路的你有何区别?
他与昔日的自己隔镜相望,得出答案:没有区别。他的人生不过是一张张重复交迭不断被时光穿透的纸。
假使重来一次,他的人生将会如何?不会如何。人性的Yin暗与卑劣是藏在怀里的毒蛇,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被毒蛇咬死。他的本质不曾改变,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人生和别人的人生弄得一团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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