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字打得很慢很慢，把温宜瑜的生日——那串他熟记于心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输入。

    登录成功。在这个帐号的草稿箱里，有三百八十二条邮件，收件人是“yiyuwen”，时间从2014-2019年之间。大多数林泽宣都只是写了标题，而没有发送。

    而在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三十二条来自“yiyuwen”的邮件。

    第一封的标题是“我好想你”。

    时间是2014年8月7日00：31，温宜瑜和林泽宣正式约会的第一天。

    温宜瑜其实对那次的约会没多少印象，他连小孩子叫他姐姐的事情都忘了。只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特别热，以及，他和林泽宣接了第一个吻。

    那个吻的感觉并不大好。两个人都是新手，生涩鲁莽，林泽宣还把温宜瑜的嘴唇咬破了，让温宜瑜生气了八个小时才理他。

    林泽宣的印象其实也不深刻。他只记得那天温宜瑜吃了草莓冰激凌，导致那个吻也是草莓味的。他非常讨厌草莓味，但在那一瞬间觉得这个味道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10章

    对于林泽宣的拒绝，温宜瑜早早就料到。其实林泽宣不开口温宜瑜也会把股份给他，但是白白把东西送出去明显不是他的作风。

    温宜瑜下午整理画稿的时候，莎莎在微信上给他推了一首歌，顺带问了他一句话：你当初为什么和他分手啊？

    温宜瑜看了这行字很久，使劲回忆了一下他的十八岁，打字——我们并没有正式地说分手，应该只能说是我不告而别。

    莎莎回了一串省略号。

    【沙沙作响】：……你好渣啊。

    【红茶味的睡美人】：谢谢(^_^) 。

    【沙沙作响】：……那你为啥不告而别啊？人家那么喜欢你。

    温宜瑜没有正面回答莎莎的这个问题，正如他面对章医生一样。

    【红茶味的睡美人】：散伙是人生常态，我们又不是什么例外。

    莎莎再度发来了一串省略号，便再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温宜瑜关上手机。风从巨大的落地窗里吹进来，把他刚刚整理好的画稿吹掉在地上，轻飘飘的。画上是铅笔勾勒出来的痕迹，是一个男人的侧脸。

    温宜瑜没有和莎莎说真话。

    他其实偶尔会想，假如那天真能重来一次，应该过得再庄严一点，正式地吃一顿饭，拍一张照片，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声永别。

    而不是把人丢在餐厅里，让别人等了自己15个小时。也是不自己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流泪。

    十九岁的温宜瑜喜欢文艺，他的博客签名是海子的“唯黄昏华美而无上”。

    十八岁的林泽宣在餐厅里等温宜瑜等到日落，他选的这个地方风景很好，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他的身上，他却觉得刺眼极了。

    十九岁的林泽宣写“愿余晖仍愿意亲吻我”，二十岁的温宜瑜写“不睡觉的星星，请代替我吻一吻他的眼睛”。

    以前总是觉得时光过得很慢，慢到如贩货老人推的大推车，慢到如小孩手上悠悠地转着的风车；可是时间又如此快，它让林泽宣长成了一米八八的大高个，他让温宜瑜从中国离开又回到中国。

    如果可以，温宜瑜希望他没有遇见林泽宣，没有半夜不睡觉跑出来陪他看星星，没有中午和他在教室里研究物理题，没有和他分享着同一个草莓冰激凌，没有坐在他单车的后座给他唱歌，没有和他买同一款耳机。

    温宜瑜觉得林泽宣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晚上，陈霍给温宜瑜打了电话，要他在现在立马回美国。

    陈霍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压抑着怒气：“我知道你去见他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温宜瑜猜测他知道了林颐南去世的消息，而且查询了航班，发现原本应该去欧洲的温宜瑜却到了亚洲。

    但他还不知道温宜瑜和林颐南做了结婚的交易。原本就说好了，温宜瑜答应和林颐南结婚，并且成为他的遗产继承人，在他死亡之后帮他与他的律师处理后事，而林颐南借口说带温宜瑜去办项目，把温宜瑜带回中国。

    陈霍在道上的朋友众多，温宜瑜的银行卡护照户口本甚至身份证都在他的手上，没有他的点头，温宜瑜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被他牢牢地钉在美国。所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林颐南还是想了办法和借口给陈霍，陈霍这才点头让温宜瑜离开。

    “你为什么知道你要死？”上飞机前温宜瑜问林颐南。

    林颐南其实蛮喜欢温宜瑜，他看中温宜瑜的原因不仅是因为老板娘的介绍，还有更多的是温宜瑜这个人。

    “我又不傻。”他叹了口气，“他们要我死，我也拦不住。”

    “这行的水比你想象得还要深，他们想让我死，多得是办法让我不知不觉地死。”林颐南的脸依旧年轻，保养得当，看不太出岁月的痕迹，只有眼角处的皱纹暴露了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我白白活了四十年，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