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年都去,我最是喜欢你这情深义重。君臣之礼、夫妻之情、朋友之义、你年纪小,却很是懂得这义字。
斜倚胁息,将军轻叹,又对座下融野说道:有你这朋友,想那孩子能安心往生了。
伏身,融野应答:是融野晚去了一步,午夜梦回仍悔恨心痛。
世上有许多就差那一步的憾事,能铭记这悔恨,对你亦无坏处。
是,融野谨记将军教诲。
我有吉保陪身左右,虽也历经诸多伤心事,终得一份安宁。
与美浓守柳泽吉保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将军看向融野:你且去吧,我儿离世可怎好拖累你忘却朋友之义,多有罪过。
谢将军体谅。
叩首行礼,融野退出将军寝殿。
将军年迈,无心理政,放权侧近后寝殿即是她朝夕不离之所。承御命作绘外,陪将军下棋看戏也俱是松雪法桥融野不必做又不得不遵从的。
或许就是将军这般的恩宠才招来非议吧。将军宠爱千百个也是她身为将军的权利,幕阁臣僚弗敢说将军不是,只敢将矛头指向一手遮天的美浓守和将军宠爱的绘师。
回望江户城的曲廊邃殿,纸门、障壁,就是灯笼和将军的碗筷,其图纹绘制也都出自松雪之手。
偌大的江户城随处可见松雪,置身其中,松雪融野也不过涓滴一人。
手甲覆手,脚绊束胫,换上旅者行头,鼓腮舒气,融野同城外等候的家仆汇合,三人一道往江户郊外的妙心寺而去。
前些年还小,需得千枝陪同,现下年已十八,松雪少当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两个女人住进悉皆男僧的寺庙委实不是能一笑而过的事。
少当家,前头就是茶棚了!
背负行李展望高喊的少年是花畑家的源次郎,千枝的表弟,同她一样常年于松雪宗家奉公。
你喊个头,少当家每年都来,不比你熟?
拧他耳朵的则是文乃,年幼时即随姨母进松雪府,与融野同岁。
我是想问少当家饿不饿,一路跑着,不坐会儿歇歇?
扶了圆笠,融野领二人入了茶棚。茶棚名唤大田,开在通往妙心寺的路上,卖茶水团子,秋冬也卖关东煮。
婆婆,三碗茶,酱油团子三串。解下包袱,文乃率先招呼。
我不爱吃酱油的,文乃姐
见源次郎在那嘟囔,融野笑道:那源次郎你就别吃,都给文乃。
那我不得饿着?
这家只有酱油团子,你不吃可怪不了谁。给少当家奉去茶水,文乃皱鼻说道。
文乃姑娘说得不对,那是往年,今年小店多了赤豆和毛豆的。
三串酱油团子并赤豆毛豆各一串端上来,年逾古稀的三代笑说:您尝尝,是送的。
啊多谢!圆笠摘下,融野合掌致谢。
白玉团子最适甜酱,这毛豆泥呈嫩绿色,入口想必清甜不腻,融野忆起去年将军下赐松雪的仙台藩贡品俊达饼。
给源次郎递去他爱吃的赤豆泥团子,茶水过喉,融野正欲品尝毛豆泥的,却听见竹帘那头的女子啜泣声。
与二仆相看,融野竖指噤声。
小姐是送姐妹出家了?便听三代婆婆询问。
女子哭啼难止:妙心寺何来女尼,您莫打趣。
阿弥陀佛,是老婆子嘴快那小姐为何事哭?
要一月不见,思念太过。
才一月不见小姐就难过成这样!老婆子十年前死了丈夫,许是老婆子与他快见面了,难过也不多难过了!
您可真会安慰人
解开钱袋,女子问价。
您二人茶水三碗,那位吃了团子五串,共三十一文,您给三十就行。
五串团子,好家伙。
铜板交付,女子敛衣起身:不碍着您做生意了,踯躅告辞。
泪洒春风的女子腰肢柔美,虽只作简素打扮,举止间犹是风韵无限,不愧是倾城屋的太夫。
那位小姐是送谁去了妙心寺吗?待她走远,融野方问。
是啊是啊,又是亲又是抱地,不知道的以为那位是去出家的!
送的也是女人?模样呢?
添了茶水,三代翻着眼回忆:哎呀那脸又俊又俏,就是身板薄如纸,风一吹就能飘上天。
听她这话,融野笑呛住了,忙掏怀帕遮掩丑态。
可、可戴眼镜?
戴着戴着,玳瑁的,得不少钱吧。
乐呵完,融野搁下竹签,弯腰系紧草履后掸袖站起。
毛豆、赤豆和酱油的请各包五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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