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躺在他娘亲生前睡过的床上,而高遥则抱着头坐在一旁,显得无措又狼狈。
“明明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他对沈家父子说得最多便是这句话。
“既是好好的,那云娘怎会走了这条绝路?”沈庆宗气痛地直砸手杖,“你同她朝夕相处,难道不知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么?还是说——是有人仗着阿郎偏疼之故,给了她委屈受?”
他说这话时,看的是李氏。
李氏一惊,七分假的眼泪顿时成了十分真,忙忙辩解道:“妾身素日里最是敬重大娘子,绝不敢伤大娘子的心啊!阿郎待大娘子也是敬爱体贴,沈老爷和沈侍御若不信,可以问问浅雪!”
浅雪没法接这个话。
要说高遥对沈云如不好,那自然不是,可要说好……好像也不至到称赞的地步,最关键的是,她看得出自家大娘子生前那段日子过得不快活。
但沈云如那日回沈家和母亲唐大娘子闹了点不愉快,走的时候明显哭过,浅雪多少觉得沈家父子也应该心里有数。
这事再往下说,那就是要归责的问题了。她不敢说是高遥害死了大娘子,但也更不敢说可能是因为唐大娘子。
毕竟大娘子还有个儿子呢!
于是浅雪就打算说点劝和的话,不想此时高遥却先开了口。
“云娘这段时间情绪都不太好,我也不知她怎么了,有时前一刻还好好的,转身就突然低落起来。”他说着说着,泪光又在眼中闪烁,“最近事情又多,是我疏忽了她,早知如此……”
沈庆宗也难忍心痛地掉了眼泪,但口中却道:“云娘一向是个有分寸,也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
高遥微有哽咽,没有再说什么。
沈约心里很清楚,姐姐的死恐怕一半是因为高遥,一半则是和母亲有关。那日徐氏对他说姐姐来家里看母亲,却没过多久就红眼沉脸地走了,这才过了两天人就出了事,要说这其中没有半分关联,别人可能信,但亲眼见过兄长之死的他却很难不心生怀疑。
而高遥——他看了看李氏,大约也能隐隐了然姐姐那种无法托付心事的感受。
但佑安还小,而且那是高家的儿子,这不是一两句谁对谁错就能解决的。
“还是先处理大姐姐的后事吧。”他看着高遥,说道,“佑安还小,如今已没了娘亲,不能再离开爹爹了。”
高遥一顿,抹着泪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蒋黎和蒋娇娇来了。
沈约他们都有些意外,谁都没想到蒋家的人竟会过来吊唁,而且这么快。
双方在沈云如的灵前见了面。
蒋娇娇亲手给沈云如上了三炷香,她走到棺木旁,就在垂眸瞻仰遗容的瞬间,忽然泪涌而出。
蒋黎伸手揽住了她。
沈约咬了咬唇,微顿,低声说道:“蒋姑姑、蒋大娘子,谢谢你们来送我大姐姐最后一程。”
“应该的。”蒋黎看着他,说道,“今日我们来,也是受云娘生前所托,将她的遗言交给你。”
沈氏父子和高遥闻言皆是一愣,就连其他人听了也是面露诧色。
“……遗言?”沈约怔怔的。
高遥也愕然地道:“云娘几时留的遗言?她有遗言我怎么不知?”
蒋娇娇抹了把泪,径直对沈约说道:“沈姐姐两日前特意来找我,说是要出远门,嘱托我帮她暂时保管这封信,等她走后再转交给她弟弟沈侍御——她还说,大家可以一起看。”
言罢,她就从袖中拿出了那封信,再次抽出信笺,展开,随即深吸了口气,扬声念了出来——
“送女求和,国之辱,士之辱。今日为她,他日为我,男儿不争,女子不弱。”
蒋娇娇忍着泪,续道:“……沈云如,绝笔。”
沈约猛然震在了原地。
荷心从蒋娇娇手里接过信,走过来递到了他面前。
只听蒋娇娇淡淡地说道:“沈姐姐的字迹,相信你应该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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