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画不是没有想象过这一刻。
有千帆过尽,释然一笑,有他曾经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有他在得知了一切后,彻底撕破脸,天各一方,拔刀相向的模样。
也好过此时这般……
这般什么呢?
傅时画唇边浮现了一丝冷笑。
这般最近的距离,却分明咫尺却天涯,这般最熟悉也最陌生,这般针锋相对,暗怀心机,道貌盎然。
这个时候,再去提什么开国先祖的约定,提什么父子血源与亲情……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傅时画看了昭渊帝片刻,竟是突然笑了:“一定要这样吗?”
“吾儿,为我大崖而死,是你的荣幸。你我都将名垂青史,不必只看此刻。”昭渊帝的唇边浮现了一抹虚幻的笑,他的的目光似是已经透过傅时画而看向自己的万里江山,也似是带着虚伪也或许他自认并非不存在的父爱:“你身有傅家血脉,自小耳濡目染,当知道此刻如何做,才是最正确。”
他握着傅时画手的那只手臂竟是已经随着他的话语,没入了傅时画的体内,幻金色的光芒透体没入,傅时画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他浑身颤抖,一双眼鸦黑如渊,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昭渊帝,再等他的身躯真正没入到一半的时候,倏而倒转了手中的剑尖!
然而他才要动作,自己的身躯却好似被某种力量彻底封死锁定,竟是无法刺出这一剑!
也无法……再去看虞绒绒一眼。
“大师兄——!”虞绒绒的声音自另一边而来,她手中的箭也已经调转过来,遥遥指向了这一边傅时画身前的那道身躯,然而那身躯给她的感觉,竟是与此刻的魔神极像,神识所至,竟好似遥遥无法锁点!
她倏而意识到了什么。
魔神……沉默的时间,好似有点过长了?
她的神识倏而张开到了最大。
大阵师的眼中,世间本就是一根根流转的符线。
在无数交错的剑气、阵意、魔兽嘶吼震出的空气扭转之间,她终于看到了那几乎微不可见,难以寻见的一隅!
远处群山之上,流转的阵纹被她的神识勾勒出来,再旋转幻化成了某个图案,最后终于与她曾经见过的千万卷书中的某一处,重叠在了一起!
“弑亲夺魂之阵!”虞绒绒不可置信道:“你……你是想要夺舍——!”
如此瞬息之间,昭渊帝的身形已经更加缥缈,显然条件既然满足,此阵既动,便已经变无可变,停无可停!
下一刻,傅时画的眼瞳好似突然有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他分明还是那张虞绒绒最是熟悉不过的面容,但神态,却已经奇异地转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样。
然后,那柄原本指向自己的渊兮,带着奇异的嗡嗡声动,一寸寸从他的身躯移开。
“这就是修真之躯吗?”分明是傅时画的声音,语调却已经全然成了另一个人,昭渊帝Cao纵着傅时画的身躯,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终于大笑起来,说出了自己这些年来胸怀之中的那份帝王豪情:“凭什么天下一定要分割而治?普天之下,当莫非王土!我之所见,我之所指,应尽归大崖王朝!我要做这千古一帝,我要让大崖王朝的铁骑踏遍天涯雪巅,要这世间,飘满我大崖的王旗!”
“魔神,便是你,也无法阻挡我的脚步!”那只原本放在魔骨魔髓上的手,一寸未移,却分明已经换了一个奇异的手势:“吾儿不明白魔髓的意义,我却明白。”
他的笑声更加肆意畅快:“我劝你现在便带着魔兽退回你的魔域,否则休怪我……”
一声轻笑倏而响了起来。
昭渊帝的大笑分明回荡于天地,那一声带着轻蔑和讥诮的轻笑,却竟然丝毫没有被那样的笑声遮掩。
甚至硬生生断住了昭渊帝的话语与笑声。
因为那道笑声……分明不是傅时画的声音,却分明也是从傅时画体内传出来的!
魔神竟也不知什么时候……俯在了昭渊帝分明志在必得的魔骨之上!
“是吗?”魔神道:“你确定吗?”
此事当然原本是确定的……
只要掌握了魔髓,就等同于控制了魔神,毕竟若是魔髓碎,魔神便再无重生的半分可能。
但昭渊帝的手,却竟然无法……再进半寸!
“你——你何时!”昭渊帝惊怒道。
“这说来也是一件很巧的事情。”魔神笑得气定神闲:“你想要这具身躯,我也想看好我的魔髓,如果不是你废话太多,也说不定能赶在我前面呢。”
随着他的话语,在虞绒绒的神识里,魔神自己的身躯好似一分分地重新充盈了起来……仿佛在将傅时画体内魔骨中的魔髓剥离,再抽回自己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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