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自身,饶是张夫人志得意满,也忍不住敛了心神,专注看着小儿子,就更不要说裴礼了。
裴熙虽早已料到父母的反应,见着这一幕仍觉讽刺。
说句实在的,上宛侯裴晋再怎么宠爱庶子裴义,为保住自身官爵,在大夏这等嫡庶分明,等级严苛的地界里也不敢逾越了去。自打出生开始,身为上宛侯嫡长子的裴礼所能得到的资源便远胜庶弟,四十余年过去,裴礼已位居正五品上的门下省给事中,对储相都只有四品的文官来说可谓高位了。若非父亲裴晋任着洛阳令,父子二人不好同时身居要职,指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裴礼的能力与这等官位其实有些不匹配,若非他姓裴,又是洛阳裴氏的继承人,怎么也爬不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对这一点,他心知肚明,身边跟着的人也都明白,却个个视作理所当然,热切期盼他更进一步洛阳裴氏作为第一个投靠秦氏皇族的世家,历代都是得这般明白了,裴礼如何不懂
以裴晋国之重臣的身份,想给庶子谋个前程不难,与裴礼云泥之别却是少不了的。他在的时候,世人投鼠忌器,不敢太过打压裴义讨好裴礼。待他离世,多得是知晓两人恩怨的人愿意落井下石一把。裴礼甚至不需要表态,他只要不对那些人的做法有什么异议,就能将裴义压得喘不过气来,若是阻止了那些人,便能得个“宽容和善”的名声,还能一辈子将庶弟一家的前程拿捏在掌心。
裴晋明白,嫡长子对庶弟有心结,又是个孝子,罗氏若想有冤抱冤有仇报仇,裴礼是绝对不会拦着的。若非如此,他岂会让庶子跟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无非是让庶子与同僚们混个脸熟,顺便教一教他处事方法,指不定还给了一些暗中的势力。如今诸王争锋,恰恰是裴义崛起的好机会都是伏低做小,卑躬屈膝,匍匐在皇帝的脚下总比被兄长拿捏好吧想给皇帝做狗的人很多,裴义若没裴家这层身份还未必掺合得进来呢
这些道理裴礼都明白,他看儿子,无疑是想借助儿子的智慧想个法子来,偏偏这家伙装傻充愣,只做不知,还故意将此事说得那么清楚,惹得娘子横眉竖目罢了罢了,这孽障生来就是与他作对的,加上昔年旧事心结未解
饶是裴礼不停地给儿子找理由,也觉得憋得慌别人家的儿子不说聪明伶俐,孝顺端方总是有的,他家的呢长幼有序,此乃,仿佛退让一步就注定权势面子皆失,指不定还会被裴义踩在脚下,裴礼便有些受不了了。
男人嘛,金钱美色都能放到一边,对权利的追逐才是永恒的。世家子弟对面子又看得很重,若没了面子,他们拿什么在这个圈子里混,又凭什么得到旁人的尊敬和友谊只不过裴礼示意张夫人退下,张夫人也知晓他们两父子在讨论家族生死存亡,便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平复心情,方缓缓退下。
见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想着将书房当做卧房的秦琬,裴熙有一瞬的沉凝。裴礼也没发现儿子的失态,他沉yin片刻,才有些犹豫地说:“咱们洛阳裴氏一贯只忠于皇帝”
“只忠于皇帝您在和我说笑”裴熙嗤笑道,“若是只忠于皇帝,先祖为何投靠夏太祖若是只忠于皇帝,曾祖为何要自戕若只是忠于皇帝,祖父为何要娶罗氏女若是只忠于皇帝,裴家为何与张家联姻家产被旁支占了受了风寒,英年早逝年少力弱,巩固实力两情相悦,长辈旧约理由倒是好听,也罢,谁让这世间的谎言多半花团锦簇呢”
裴礼身为家主嫡长子,又在门下省就职,裴晋恐他行事没有分寸,得罪什么人,才隐晦地告知家中长辈一二过往,唬得裴礼心惊rou跳,不敢胡来。如今听儿子吐出如此石破与罗、张二家的联姻了。一为兵权,一为梁王,靠前者保了平安,搭上如今的圣人,在太宗面前狠狠给废太子上了眼药,后者若非怀献太子生得不巧,洛阳裴氏又是一朝的富贵煊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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