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用金线绣着锦鲤的广袖裙衫被扔在孟可舒的梳妆镜前,厉空没换官服,就那么肃着脸站在门口看着一脸茫然的孟可舒,冷声说:“等下我来接你,换上这身和我去看花灯。”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孟可舒才意识到他今晚要带她出府。她欢喜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是回京之后他第一次允许她出门,就算再恨他,也不能冲淡这份喜悦。还没看完的游记被她扣在桌上,她没叫婢女,自己换上裙衫,随意梳好了发髻,便冲着门口坐在秋千上,等他过来。
人真的很容易在稳定的环境之中迷失自我。节日里的出门机会放在以前,孟可舒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珍惜,甚至因为太期待这次出门,对厉空的恨意都被冲淡了许多,以至于厉空换了常服过来的时候,孟可舒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漠以待,而是向他迎了几步,保持着距离问他:“我们这就走吗?”
“你就这么高兴吗?”厉空没回答她,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那裙子果然很衬她,十分满意,但又觉得她的发髻太随意。
孟可舒一时语塞,尊严告诉她不能让厉空知道她的期待,对压迫者的和颜悦色就是臣服,就是温驯,她应该用话刺他,就像上次一样。他们之间,怎么能有好时候?
厉空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撩起了她的裙摆。孟可舒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你做什么?”
“解开你脚上的链子啊,你要带着它同我出门吗?”他蹲在原地没有因为她的躲闪而气恼,这倒是件稀奇事。孟可舒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彻底习惯了脚链的存在,甚至把它拖地的声音当成了和步摇环佩一样的存在。
她怎么能就这样习惯?
厉空重新靠近,解开了那条细细的金链子,但锁死在她足踝上的脚环依然保留。孟可舒不发一言,每当她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恶心和怨恨的时候,她都会沉默以对,因为这样至少能够避免多说多错,也能让她避免了出于愤怒的口不择言。
当然,这也是存在于大多数像她一样温柔又懦弱的女子身上的特质,她们在日复一日的自我反省中习得了这种逆来顺受,还以为这样就能够表明自己的态度,或者是表达自己的不合作。
但她不说话,厉空又怎么会知道她有多恨自己对她的控制。玄羽司的差事一旦忙起来就没有休息可言,但是今天是中秋,他想着,或许她会喜欢自己带她出府,或许这是另一个开始。他会证明自己和严维光不是一种人,他会真的对小月亮好,而不是自以为是,更不是剥削和压迫,对吗?
“好了,我们走吧。”厉空随手把金链子揣进怀里,想要牵她的手。但孟可舒把双手背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厉空,你这次又要交换什么?”“交换”这个词其实是她自以为是了,厉空只是不强迫她,但他想要做的事情,哪里有几件需要同她商量。
但是不问出来,她没办法随随便便接受这种没来由的好。他怎么会对她好呢?他从来都没问过她愿不愿意被锁在这个院子里,也没问过她愿不愿意接受他的亲近,甚至对囚笼之外的世界她都有些恐惧,她没忘了自己的流放之身不能出现在京城之中,那条脚链提醒了她被好处冲昏了的头脑,让她觉得他没安好心。
厉空没来由一股戾气,她又是这样,看吧,她这样防备他,他哪里有机会慢慢打动她?他推了端王的宴饮,还把那么好的一个案子给了别人去做,就为了回来陪她去看花灯。可她领情了吗?为什么他对她的好她全都看不见,难道,非要用命令用伤害才能让她听话吗?
“‘交换’?皎皎,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他眼中那让孟可舒感到不适的温柔变成了冷厉,冷笑着掐住了孟可舒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好好听话,今晚只许你对我笑,不然,我就……”
她的唇瓣被他咬了一口,没有流血但是足够让她吃痛。但她听见他把威胁的话补完:“我就杀一个你的家人,怎么样?”
厉空说完就放开了她,转身走到月亮门口,站定等她。
孟可舒的脸气得涨红,狠狠用手背擦过嘴唇,他果然不装了,果然,只要她稍微拂了他的意,他就又是这样用Yin毒的手段恐吓她服从。不就是笑吗?是不是他觉得只是在这个院子里逼她服从已经不够满足他的心思,非要到街上去炫耀一番?好,她演就是。
“厉空,”他的胳膊被她抱住,他垂下眼帘看着她如同极相爱的夫妻一样靠在他身边,他该满意的,可是又苦涩难言。她似乎毫无芥蒂地笑着叫他:“我们走吧。”
但谁都知道,这场戏,甚至唱不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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