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的赵凉越不仅没有急事,而且也不急着见到褚匪。
京墨便又试探着问了句:“堂庑那边议事还要好一会儿,赵大人先去尚书值事房坐会儿?”
赵凉越道:“也好。”
待褚匪和刑部其他官吏商榷完,已经是戌时。
褚匪本来打算又带着一堆卷宗去户部府衙,然后在马车上看,不料一推开自己的值事房,就看到了静静坐在里面喝茶的赵凉越。
赵凉越看到褚匪进来,不自觉轻咳了一声,将旁边京墨备着的茶递过去。
褚匪接过茶喝了两口,桃花眼一弯,笑道:“溪鳞好些天不和我说话了,今天终于舍得来看看我这个师兄了?”
要是换作之前,赵凉越只当褚匪犯病,满口胡言乱语。
但是现下,赵凉越的感觉很微妙。
赵凉越抬头,嘴唇翕动了几下,道:“师兄五年前去过泖州?”
“看来溪鳞是来的路上遇到万潜了。”褚匪走过来准备挨着赵凉越坐,但又想到赵凉越最近习惯和自己隔段距离,便到隔了张桌子的椅上坐下,续道,“当时情况特殊,我便只身前往,但彼时确实没对冬园产生过别的怀疑,以为只是槐峰仗义,而我得道多助。”
赵凉越问:“那现在可有查到萧公子身上的异样?”
褚匪摇摇头,道:“瑢歌本身就是谍报的天才,查他谈何容易,不过他的身份确实有问题,而这个也是夜渊在查的。”
赵凉越想到了之前那个玛瑙扇坠,默了片刻,问:“师兄,如果他确是故人,不想让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
褚匪淡淡笑了下,反问赵凉越:“溪鳞,如果是你,你想知道吗?”
赵凉越愣了下,随即有了答案。
老师和自己不过三年师生,自己便甘愿入了京都这场大局,更不用说褚匪生在京都,长在京都。
恩师、血亲、同门,他们很多人都被十三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所吞噬,但在这京都的每条街巷,一砖一瓦,都还带着他们的影子。
旧事触手可及,而故人已经远去。
如果今日换作是自己,必定也是这般刻骨铭心,如若遇到故人的的线索,那怕只有一丝一毫,定要追查到底。
赵凉越想到了些什么,看着褚匪面上的波澜不惊,转而问:“师兄,当年你能得知泖州郑氏的案子,是否是有人往京都送了一封信?”
褚匪道:“正是,若非那封信,我不可能那么及时地赶到泖州,并迅速找出症结所在。”
赵凉越又问:“那师兄可知是何人送的信?”
“正是彼时郑氏的对家赵氏。”
褚匪说完这话,倏地顿住,因为他看到了赵凉越眼眸中的别样情绪,那是一种对某种执念了然大悟后的淡淡忧愁。
褚匪思忖片刻,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赵凉越目睹了褚匪面上的平静顷刻如山崩塌,对他微一颔首,道:“师兄,当年那封信,是老师亲笔,然后由赵氏誊录送往京都的。”
褚匪喉头抽紧:“真的是王老前辈……”
是了,彼时的赵氏,不再是开朝的赵氏,整个士族多平庸无能之辈,和郑氏缠斗多年无果,但却能一朝看破时局,直击要害,并在满朝文武中地选择了他。
他曾经以为,这不过是赵氏在缠斗多年后所得的契机。
但如今看来,一切都太过巧合。
“所以,”褚匪道,“五年前,真正来信让我去泖州的,竟是王老前辈。”
“正是。”赵凉越说着对褚匪露出一个笑来,道,“师兄,老师一直知道是你,知道是你力排众难,查明了泖州那件牵连甚广的人口贩卖案。”
褚匪默了默,问:“那他,当年可有对你提起过我?”
“没有,我也是今日从万大人那里意外得知,不过,”赵凉越说话时,已经不自觉地靠近了褚匪些,道,“那封信送出前,我曾经问过老师,说仅凭一封信,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找出一个能够并愿意破除僵局的人,老师只回了我一句话。”
“那个人,他一定可以做到。”
然后褚匪就真的做到了。
满朝文武又如何?真正能够跳出世家士族之外,不畏权贵为民请命,并先斩后奏的朝中大员,也只有一个褚匪了。
他是帝师王讳万里挑一选中的学生,是京都的天之骄子。
他的老师,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赤城丹心。
褚匪的眼眶已然微微发红,撑在桌上的手筋骨突出。
“师兄,他是我的老师,更是你的老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赵凉越起身走到褚匪面前,道,“师兄,为何不敢叫他老师呢?他其实一直在远处注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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