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还是热腾腾的,桌子上的菜,杨嘉北没胃口吃,也没心情吃,他喝了一瓶啤酒,不是壮胆,他是怕自己难受,怕自己一说起这些就心梗——他得说出来,得说。
没有人再疼茉莉了,他得替她撑腰。
宋工强低着头,他脸上的红还没褪下去,还是红彤彤酒蒙子的样子,杨嘉北知道他没醉,杨嘉北得在他清醒的时候把这话都说了。
“说实话,我小时候还觉得您挺好,叔,我那时候真心觉得您好,后来呢?我知道下岗没办法,知道工厂倒闭……这都没办法的事,我也理解您那时候吃了不少苦,但是,”杨嘉北说,“您怎么对茉莉?”
“您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完全不怕茉莉知道?您就不想想那时候茉莉还在上学,她得考试啊,”杨嘉北手握成拳,砸了下桌子,“她从小到大成绩这么好,完完全全能考个好大学,能走出这东三省,她那么优秀,她的未来还有那么长时间……您就一点儿也不想?”
宋工强说:“她最后考的也不赖。”
“那也没你的功劳,”杨嘉北说,“她跟着爷爷一块儿生活的时候,你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吗?她被她妈带着走的时候,你吭过一声没?”
宋工强坐不住了,他提高声音:“那是因为人家有钱!”
“我知道当时她妈带她走是想干什么他妈的狗屁事!”杨嘉北盯着他,“你知道。”
宋工强被他这么一瞪,寒气森森地直往上冒。他老了,早就老了,不是年轻人的对手,更不要说杨嘉北,他心里头摸不着底,年轻时候的那些什么勇敢啦,什么气性啊,什么热血什么傲骨……老啦,早就在贫穷日子的缝隙里,在柴米油盐几块几分钱里慢慢地磨没了。
他早就不行了。
杨嘉北平复心情,他给宋工强亲自倒了杯酒。
“还是那句话,这杯酒敬您和阿姨生了宋茉,”杨嘉北说,“喝了这杯酒,您以后也别在想着找宋茉了。她现在快被您害死了,我得照顾着她,我也不想让她见让她病更严重的家伙。”
“喝了吧,喝完以后,您和她就没啥关系了。等她病好,她要是想见您,逢年过节,或者结婚,我也带她去见见您,不过也就见见了;要是关系不好,也给您送点东西过去,全了您的面子。”
“但你知道,”杨嘉北说,“您现在有孩子有家庭,我还是劝您,以后别再想着宋茉也是您女儿了。”
“你这畜牲不配当爹。”
说完后,杨嘉北重重和他碰杯,仰头喝完啤酒。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
杨嘉北喝了啤酒往后走,他没开车,这地离他住的地方很近,两条街的路,也不等公交,他在雪地里走,灯光将雪花照得通明,昏黄的灯,澄明的月,皎洁的雪,这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刻如此鲜活、回家的时候也带着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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