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杯中月 - 、贰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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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慕珂不知自己是怎样昏睡过去的,有人把他从山野草地移到了一个幽静舒服的地方,他睁眼一看觉得这里像是座洞窟,放眼所及皆是冰蓝色的,他躺的地方是一张水蓝色石牀,材质和这洞里的岩壁应该是相同的。这里的岩壁像许多张屏风那样层层叠叠,铺排出许多深浅不一的隔间与通道,一眼望不尽全局。他稍微留心察看四周,发现几处岩壁上闪着水光,那上头竟然有逆流的水,水本身是无色无形也无味的,脚边到处都有氤氳水雾裊绕。他的头还有些微晕眩,不过并不难受,而是整个人飘飘然的,彷彿沐浴在最纯粹的灵气中。这时他恍然大悟,这个地方本身就是灵矿形成的,逆流的水或是瀰漫的雾气全是灵气所凝化而成的,他曾在书中看过,也听明蔚讲过,当灵气浓郁至极就会形成云雾,所以仙山的灵气多寡就看那山中的云雾如何,要是灵气再更多,就会化作水,长期被水与云雾浸染的地方就会形成灵源,继而生出灵脉、灵矿。只不过这每一个过程少说也要经歷千万年。因此灵源、灵脉那些都是各个修真门派最想争抢的资源。那些流水宛如帘幕,水声并不扰人,方才他睡梦里也觉得悦耳,他摸索身上发现伤口都被简单清理和包扎过,破烂的衣物换成一套月白色衣袍,不过脚依然是光着的,脚上的伤好了大半,剩下浅浅的痂,他的储物法器都还在,只是乾粮已经耗尽,不过符纸和一些道具却都补上,唯独极乐螺不在。他以为自己把螺搞丢了,但转头就看到极乐螺摆在石牀角落,螺的开口飘出淡白轻烟。该不会这地方也是极乐天变出来的?又或者是它通往了某处秘境?他一时对自身处境摸不着头绪,就没有贸然碰那颗浅紫小螺。这里乍看像在冰窟,实则是在难得的灵脉之中,所以并不寒冷,他深吸气时还能感受到舒服的凉意沁入心脾,若有似无的风在吹拂,他在石牀边呆坐一会儿,放空心思冥想。这地方比蓝晏清特意佈置的阵法还要自然且厉害,不仅有助于修炼,哪怕他什么都不做,灵气也会不停的匯流进他体内,而且温和自在,他就像沐浴在温风暖水里,恍惚中还以为早就损毁的根骨都好了。他凝神聚气,尝试了会儿,勉强留了些灵气沾染在身上,但依旧无法像修真者一样聚气于元丹,他连元丹都没有,只能像尘俗间的普通道士那样藉符纸、法器向天地借法而已,自身是无力的,连妖兽都不如。「罢了。」杨慕珂本就没什么期望,所以也不怎么失望,他还是赶紧回去找娘亲吧。他正想该先往哪个方向探路,重重水幕和雾气间就有个人影显现,他习惯的摸身上的黑针或短刀,发现那些东西不知被收去哪儿了。那身影越来越近,他也越发不安,不过蓝晏清总不会弄出两个那么耗心力的地方都是要关他的,何况这里还是藉他那颗螺变出来的吧?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忽然怦怦急跳。除了他,又有谁懂得用极乐天施法?雾气往两旁飘散,像是让出一条路,来者越过了重重水幕和石柱,杨慕珂看到那张殊丽清俊的脸,那人银冠束着雪白如霜的长发,着一身浅縹色装束,冰蓝长眸美的摄人心魄,这相貌和那出尘的风姿还能是谁?可是他真的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与之相逢。「你……」杨慕珂愣愣发出单音,随即收回目光不敢多看,他怕这是梦、是幻觉、是谁用幻术骗他的,他不敢置信,但如果是真的,他会很高兴,高兴对方真的平安无事。明蔚优雅坐到石牀一侧,将杨慕珂的情绪全看在眼里,心疼又怜惜不已,语气温和道:「不敢相信我是真的?以为这一切是梦?」他懂杨慕珂的心情,因为他也一样,在找到人的当下还在怀疑自己,也害怕他只是做了一场梦,然后再像过去无数次梦醒那样失望,接着又逼自己振作。杨慕珂抬头望着明蔚,想看仔细又不敢一直盯着,他迟疑问:「真的是你?」是明蔚,眼前这人真的是明蔚!「嗯,我是真的。就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找到你的当下我怕是自己认错、找错了,害怕只是碰到一个气息和你相像的人,或是谁又用药和法术来骗我。但,你拿着极乐天,你的身子也……」明蔚怕提起那一身根骨尽毁的伤,令杨慕珂难过,话语微顿接着讲:「不管怎样我都知道是你,虽然我们失去契约联系,但你我相处多年的羈绊,你的气息,我是不可能忘的。哪怕你长大了,变得面目全非我也能认出来。你相信我是真的么?」杨慕珂点点头,扯了下嘴角又低头皱眉,想笑却又不敢开怀的笑,想哭也哭不出来,心情和表情都一团乱,但他压下这些情绪,也没忘了其他重要的事。他说:「谢谢你救了我,现在我得赶回去找娘亲,她一定担心死我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你我之间何须见外。」明蔚留意到方才杨慕珂急得想握他手,却又临时退缩的样子,心中不免有很多猜想,但自己胡乱猜想总是最愚昧的作法,于是他开口问:「你在怕我?」杨慕珂两手的掌心不自觉往身侧衣料蹭了蹭,垂眼否认:「没啊。怎么这样问?」「牵我的手。」杨慕珂迟疑了了会儿,他一向都信赖明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还是没什么长进,紧要关头只会靠对方。不过他的确也只能求明蔚帮忙,心里也只愿意这样彻底的依赖明蔚,于是伸手搭到明蔚的指尖。明蔚立刻握牢了杨慕珂的手,心想这人长大不少了,不过还是愿意把手交给他,这感觉很好。杨慕珂一脸不解望着明蔚,又低头盯着被握牢的手,他的手不算短小,但明蔚的手更为修长宽大,轻易就把他的手包住,他尷尬又害羞,这感觉有些陌生。他看明蔚的表情淡定无波,反而害他更窘赧了些,他挪眼看向别处问:「然后呢?」「我带你去找娘亲。走吧,你想到哪里找她?」「月湖城的寂明馆。」明蔚答应:「好。」杨慕珂莫名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悵惘。他看明蔚拿起极乐天撤回法术,烟雾一下子膨胀、腾开来。雾散之际,明蔚也把极乐天交还给他,他与明蔚两人站在一间古雅的房间里,周围的桌椅、书柜没有什么华美雕饰,而是用木材天然的顏色和模样打造,也保留了特殊的树瘤和纹路,屏风那儿摆了张休息的卧榻,墙上掛了墨色浅淡的花鸟画,和煦阳光照亮房内事物,半开的窗外还能看见蜂蝶在花叶间飞舞。这里乍看像寻常人家都会有的书房,但又好像有些特别,待在这儿很放松自在,教人自然就忘了尘俗絮烦。短暂沉溺在静謐的美好之中,杨慕珂有些恍惚问:「这里是?」「算是间行馆吧。这里是楼上,我们这就走吧。」明蔚说完就招来座骑,窗外骤然颳起大风,一辆车凌空停在露台外,杨慕珂走到露台看到一头银白色的龙拉着那辆车,暗暗诧异,这样稀罕的灵兽居然听从明蔚的驱使。明蔚以为杨慕珂稍早的反应是对他变得生疏,但现在又像是对他毫无防备,因为他轻易就将人抱进车厢内。车里椅榻软硬适中,无论坐卧都是舒服的,但他还是拿了一块软枕垫在杨慕珂身后,又取来轻软的毯子盖在其腿脚上。杨慕珂手足无措:「你不必这么费事啦。我脚伤都结痂,也不疼了。」明蔚在青年膝腿上隔着软毯轻轻拍抚几下跟他说:「那是表面上看来,但你的脚伤未癒,也别穿鞋袜闷着,我替你上过药,也许明后天就能好起来。在彻底康復前就先这样吧,那药不是凡间的伤药,这期间你或许会有点不舒服,也稍微忍着。」杨慕珂点头:「谢谢。」明蔚眉心微结:「又这么见外做什么?」杨慕珂尷尬抿嘴,仍维持端坐,过一会儿才渐渐觉得脚发痠,他偷睞身旁的明蔚,对方正慵懒靠在椅榻另一侧,目光相接之际就来牵住他一手,他想抽手却被握得更牢。明蔚说:「别放开,就这样一会儿好么?」杨慕珂没答应也没拒绝,任由明蔚握着手,心口温热的同时也有些痠软泛疼,他现在还是不敢多问。过去他想知道明蔚是否平安、想得知明蔚所有消息,但这一刻他什么都说不出口,甚至觉得就算是一场梦也不错,当成一场梦也好。他有什么资格跟能耐去管明蔚的事?「杨慕珂。」「嗯?」明蔚起身挨近青年,盯着青年垂歛的眼眸问:「你说不怕我,但是为什么在发抖?」「我不怕,跟我抖不抖无关吧。」明蔚看他半晌,驀地浅笑:「还是很爱辩解。」「可以放手了?」「再一会儿。」杨慕珂蹙眉睨他一眼,却发现明蔚那眼神像在哀求,他怎么忍心拒绝。这情况很诡异,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好像他不分昼夜都在追寻嚮往的人,在终于见到了以后才发现是海市蜃楼。世上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一场邂逅,只不过他们似乎不会有什么可能走到一起。在杨慕珂胡思乱想的时候,明蔚先开口了。他说:「我一直都在找你。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可能活着,但我接受不了。」杨慕珂闻言,眼神不自觉流露淡柔的笑意,他说:「当时是娘亲救了我。」他的母亲也接受不了吧,所以也一直在找他,哪怕她自己都疯癲了也还在找。明蔚望着杨慕珂,听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是她找到我,还救了我。只不过她好像受了某些打击,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个性也像个孩子,不过好在她记得我,她喊出了我的名字,而我也想起她的模样。我想帮她,却不晓得该怎么做,也不晓得让她再想起过去是不是对的,要是她其实并不想变得清醒……」明蔚转身握紧他双手安慰道:「不用担心,不管怎样你已经尽力了,她会晓得你的心意。」「但愿如此。」杨慕珂涩然一笑,表情藏着面对明蔚时的羞赧与茫然,他忍不住多看了明蔚一眼,明蔚依然耀眼美好,和他是不同的,他是尘埃,只会是尘埃。明蔚觉得他又走神了,而且还胡思乱想,像是在思索怎么躲避他,于是跟他说:「杨慕珂,你看着我。」「嗯?」「你连眼神都在躲我。」「我没有……」明蔚不想吓着人,他总觉得杨慕珂在怕些什么,但现在还不能弄明白,于是换了话题问:「身上的伤是怎么了?你和你娘亲在南方晋国的月湖城,怎么会来到千里之外的西盛国?」杨慕珂浑身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他望着前方虚空处在想该怎么解释,或是逃避,因为他不希望再害明蔚捲入麻烦,但这些细微的反应都落到明蔚眼中。明蔚语气温和而肯定的说:「是因为姓蓝的那小子。」杨慕珂又想抽手闪躲,明蔚却将他搂入怀中,小心翼翼收紧双臂拥住,然后轻拍他的后背。他不敢多想,明蔚只是同情他,如果还有更多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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