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没多久,蓝晏清去找嘉杏,发现嘉杏开着窗子趴在窗台上睡,又睡到流口水了。「嘉杏,嘉杏。」蓝晏清喊了两声,看不过去了,拿手帕给嘉杏擦口水。嘉杏皱眉躲开,模糊哼了几声,抓着蓝晏清的帕子抹嘴,懵懵的眨着眼,与蓝晏清四目相接时才清醒道:「啊,我又不小心睡着了。对不起啊,上回的手帕还没还你,我洗乾净了,这就去拿。」蓝晏清无奈浅笑,站在走廊上等,嘉杏很快跑回来,拿了好几条褶好的手帕递还。他都没想过自己借了这么多手帕给嘉杏,忍不住念说:「你别老是这样,有床就睡床,到处倒了就睡会流口水不说,将来要是在外头出事了怎么办?」嘉杏点头说:「好,我努力习惯。」以前擎封都不管他这些事,随便打发他一个角落休息,所以他还不习惯躺床睡。蓝晏清叫嘉杏坐到梳妆台前,为他系好长发。嘉杏的头发太滑了,蓝晏清费了些工夫才将嘉杏的长发梳拢并握在手里,仔细编了长辫,再拿水蓝色丝绦系好。蓝晏清站在嘉杏身后,两者一同看向镜子。蓝晏清说:「你的脸真小,不过稍微梳整头发以后清爽多了。」嘉杏过长的鬓发和瀏海被蓝晏清收拾好,露出来的脸能清楚见到淡色的rou疤,他虽然不觉得那些疤痕有什么不好,但他担心蓝晏清看了讨厌,不停想把脑袋往下压。「你看看,是不是好多了?」蓝晏清走到嘉杏身旁蹲下单膝,一手端起青年的脸问:「躲什么?你不喜欢这个疤,等你自由后我找药帮你治了。不过就算有这些伤疤,你就是你啊。」嘉杏瞅他一眼说:「你说我丑,那还是遮起来好了。擎封也老是说我好丑,让我少在他面前露脸。」蓝晏清注意到嘉杏现在不喊擎封主人了,心里有些高兴,他伸手抚摸嘉杏侧脸到下巴的那道伤疤说:「活得久了,多少都会受伤,谁能真正无瑕?我先前嫌你丑也是讲给擎封听的。」嘉杏不解:「可是我们刚见面那会儿,你就说我丑,很真心的。」蓝晏清忍不住笑出声说:「那会儿我不正常啊,你别往心里去了。能开出漂亮杏花的树,能丑到哪儿?」「你又没见过我开花。」嘉杏小声嘟噥,蓝晏清没有因他回嘴而生气,让他既安心又有点高兴。蓝晏清瞧出了嘉杏眼里的小心翼翼跟不安,握住他的手慎重道:「你别怕,我不会再那样对待你了。那时候是我不好,我道歉。我是人,你是妖,但也都只有一条命,没有谁比谁低等。你就像对待其他的树和小鸟朋友一样对待我就好。」嘉杏闻言噗哧笑出声,蓝晏清挑眉问:「你笑什么?」「对不起,我不小心想像了一下,帮晏清浇水是什么样的景象,就觉得很有意思。我不是故意要这样想的、噗哈哈。」嘉杏转过身掩嘴大笑。蓝晏清知道嘉杏能这样流露出想法和心情,是因为嘉杏足够信赖他了吧。他觉得这样很好,同时又矛盾的不希望嘉杏这样,早晚有一天他们要分开的,而他已经能预料自己会捨不得,但他不想再伤心,也不想再伤害谁了。嘉杏问:「今天学什么呢?」蓝晏清想让嘉杏休息一日,虽然想设法摆脱擎封的话就没有太多馀裕,不过总是得紧弛有度才好,他说:「上午照昨天那样练功,午时我们就去钓鱼吧,钓到什么就吃什么。」嘉杏睁大眼问:「要吃鱼么?」蓝晏清从前只晓得捉妖杀妖的,倒没细究过妖怪是怎么过日子,嘉杏和那些混居人间的妖又不太一样,似乎一开始就是住深山里,后来才被擎封带下山的。想到这儿,他反问嘉杏说:「你不能吃荤食?之前也没看你吃什么东西,除了药以外只是喝水。」嘉杏点头答道:「因为我是树嘛,有光有水就好啦,哪需要特地再吃什么?不过,应该也能吃rou的,我想尝尝看。」午后他们钓了几条河鱼和几隻虾蟹,嘉杏不会处置这些,蓝晏清在蓝綃的洞府找了些黄酒去腥,把牠们蒸煮来吃。嘉杏立刻就被鱼刺哽住喉咙,跑到窗边慌忙挖嘴巴,蓝晏清也被他吓一跳,有点手忙脚乱的才替嘉杏把鱼刺取出来。嘉杏满脸是泪,他不是想哭,是被鱼刺折腾得太难受,蓝晏清看他这般狼狈觉得可怜又好笑,拿袖摆给他擦脸说:「你不知道鱼都是有刺的?吃得这么急。」「我……」嘉杏心有馀悸盯着桌上的鱼说:「我不懂吃鱼。」「算了。」嘉杏以为蓝晏清是让他别吃了,他点头就想往外走,蓝晏清却拉住他的手说:「去哪儿?还没吃完。你过来坐,我教你。」蓝晏清拿起筷子教嘉杏怎样把鱼刺剔了,嘉杏试了几次就懂,终于能安心享用鱼rou,还吃得津津有味。蓝晏清又接着教他拨虾壳、敲蟹脚,把螃蟹都拆解开来,仔细剔出一盘蟹rou,再把蟹壳完整拼回去。嘉杏看完忍不住鼓掌:「你真厉害,我要是螃蟹Jing都要求饶了。」蓝晏清笑说:「这没什么,练过就会了。」「你好像什么都懂,又这么好,很多人会想要为你开花吧?」蓝晏清闻言失笑:「你这说的是妖界的流氓话?」嘉杏靦腆笑了下,挟着蟹rou吃:「没有啊,我是真心这样想的。」他看蓝晏清笑容慢慢淡了,撑颊若有所思,神情有些悵然,察觉自己可能又失言了。他现在已经敢和蓝晏清聊天说笑,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关心,于是他鼓起勇气问:「我是不是又害你想起小师弟了?」蓝晏清眼神复杂的看他,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吃了点东西后聊道:「已经没有先前那么频繁的想起来了,只是每次想起他,心里都不好受。但我凭什么难受,我对他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唔……」嘉杏不懂怎样安慰人,只好尷尬的沉默,咬着箸尖不时偷瞄蓝晏清的脸色,暗暗嫌弃自己嘴笨、脑子也笨。蓝晏清逕自回忆道:「他对我只是手足之情,我却曾经想逼迫他接受我的心意。他曾经受过许多挫折,无法修炼,我以他的保护者自居,渐渐就变得自以为是,越来越傲慢,我认为他是受了妖魔的蛊惑,想方设法要他远离妖魔,甚至不惜一切把他带到梦里,所以藉那口长生棺施法。」「原来那口棺材是因为这样才……」「可是就算是做梦,也无法为所欲为,最后什么都留不住。」嘉杏嚥下口中的河鲜,脱口说:「因为梦总是会醒的嘛。」蓝晏清瞄他一眼,淡笑道:「是啊,梦再长终究是梦。虽然我对他说的每个理由都那么冠冕堂皇,可我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从来都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他,或者说是,我需要我想像中的他。如果我没有强求,也许还能像寻常的兄弟朋友一样往来吧……」「既然你知错了,也反省了,你说的小师弟性情又那么好、那么善良,你跟他道歉的话,他会原谅你吧?」蓝晏清看着嘉杏一脸天真的模样,苦笑说:「不,不可能了。他恨我也好,我也不求他原谅。我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从今往后都不再相见。」嘉杏喝了一口茶水后,叹道:「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对象还真是辛苦啊。」听到这样的风凉话,蓝晏清本该生气,可他知道嘉杏生性天真,也没坏心眼,语气又那么自然率真,反而被逗笑了。嘉杏转头对蓝晏清说:「既然这么辛苦,那你不要再这样啦。要是想起他也辛苦,就不要再想了。」蓝晏清问:「你不是先前还挺好奇我那小师弟的?」「我不好奇了,天下这么大,好奇不完的。我不想让晏清难受,我可以好奇别的,何况你就很有趣啦,所以你不要再想他了,要是想起来觉得难受,我陪你去钓鱼啦、採药啦,做别的事就好。」蓝晏清倒没想过会被树妖安慰,他望着嘉杏认真劝自己的模样,释然微笑道:「谢谢你,嘉杏。」嘉杏忽然靦腆微笑,低头摸摸鼻子说:「谢什么啦,好害羞喔。头一回有『人』谢我呢。」「谢谢你陪我。」「不必不必、我才要谢你,我觉得擎封那道咒的咒力越来越薄弱了。他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再过不久我就能自由啦。」蓝晏清替他高兴,又半开玩笑的问他说:「你真的不再好奇我那师弟了?」嘉杏摇头,坦言道:「已经不好奇了,我现在听你提起他,心里也怪怪的。」「哦?怎样怪了?」嘉杏仰首思忖,摸着心口回答:「这里闷闷的,不太舒服。」「是前阵子擎封打了你留下的伤吧。晚些时候我再替你换一帖药试试。」「可是,不像是那样啊……」「试试无妨的。」蓝晏清微笑敷衍了这件事,但心里多少猜到了这树妖或许是喜欢上他了,只是嘉杏这方面仍像个孩子,懵懵懂懂的,可能是一时意乱情迷也不一定。他并不想点破这件事,他不能再去祸害任何人了,等嘉杏恢復了自由身,他也会找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待着,静静的修炼或等死,独自消亡。嘉杏不一样,他虽然是棵大树,但成Jing后却像个孩子,那么鲜活的生命,在他看来耀眼夺目,当初他离开长生棺并不是真心嫌弃嘉杏丑,而是他心中太黑暗,充满憎恨,自然痛恨能把他拉出那片泥沼的傢伙。因为那树妖太过耀眼了,令他极为妒嫉,纵然脸和身上都是伤也无法掩盖掉嘉杏的好,嘉杏看到他的第一眼流露出担忧,似乎在为他这个满身是血的陌生人担心,不带任何目的。这么单纯的嘉杏,应该得远离他这样的毒瘤。想到这儿,蓝晏清心里也有些闷疼、发酸,他没想到自己还能为了别人的事感到心疼难受,还有不捨。***为了不让单纯的嘉杏将来再被有心者利用欺骗,蓝晏清时常讲故事给嘉杏听,多是一些从前的见闻再经过一些改编,他想让嘉杏明白世道险恶,在修真界更是如此。嘉杏听了几则故事后说:「我知道妖怪被修士捉去当炉鼎的故事,以前我遇过一隻受伤的白狐就是这样的。」「哦?说来听听。」蓝晏清听他提起白狐,想起了过往。虽然狐妖常有,但他真正交手过的也不多,该不会是……嘉杏抬头回忆陈年往事说:「我想想,那时我还没化成人形,也还没被雷劈,神智昏懵,但也算是隻Jing怪了。有天跑来一个小女娃在我脚边休息,她伤得不轻,又没办法再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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