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聆从来没有表露过要从这个家里、从山环水绕的赋月山庄逃离的迹象,车子停在校门外接他放学的时候,哪怕他正在跟同学谈笑,只要摁两下喇叭,他就会朝这边飞奔而来。车门甩上,时聆跟 被包养了周六上午,时聆穿上之前在雪鲸广场买的衣服,很简约的宽松t恤和束脚卫裤,灰蓝配色,观感上很舒服。买回来半个月,今天是第一次穿,平日要么穿校服要么裹睡衣,压根没有穿日常休闲服的必要。他把书包里的书本全部倒到桌面,想了想,又塞回去两本,拽好拉链背上。房门被敲响,商行箴站在门边,说:“老周在楼下等着了。”然后就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从他脸庞扫到他脚上,连衣服折痕都没放过,正当时聆被他盯得不自在地捏书包侧边的小羊时,商行箴说:“挺好看的。”时聆松开那只被掐得歪歪扭扭的羊,心脏也像一团被屡次挤压的棉花一样,掺进了些许愧疚。但那也只是一刹间的,他还没忘商行箴那天怎么掐着他的脸,用怎样一副傲慢又凶狠的神态提醒他跟齐康年无法切割的关系。他走过去,停在商行箴面前,双眼自如地漫上恳切和温驯:“我会早点回来。”商行箴侧过身子让他出去:“跟老周说吧,到时候让他去接你。”周六的清晨,明媚的冰川蓝从赋月山庄的大门驶出,时聆像以往上学那样趴在车窗上看着过路的风景,那些在卧室露台眺望会连绵成群山的树,距商行箴家几百米外的公交站牌,还有不知谁家的放养在庭院草坪上的真正的小羊。“唉,”周十五叹了口气,“大好的周六还要加班,我家里的泡面才刚泡上呢。”时聆费劲地拧着脖子,那只洁白的羊羔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那以后叔叔让你周六载他去见客户,我就告诉他你不乐意,你宁愿在家吃泡面也不赚他那破钱。”“我去,你这破孩子怎么……”周十五拍了把方向盘,然后兀自笑了起来,“叔叔,哈哈哈我cao,叔叔,你真喊得下口,商先生怎么受得了的啊。”小羊被彻底丢在消散的车尾气里了,时聆才回过头坐好,任由周十五边开车边狂笑。周十五自讨没趣,笑着笑着也就停了下来:“你不会真跑他面前告状吧。”时聆脸色冷冷的:“号码给我。”“cao,”周十五心里咯噔一下,至于么,连惦记个泡面都不行,“你自己没他号码?”“你的号码。”时聆说,“等我参加完生日会就给你打电话,你继续加班。”“行吧。”周十五报出一串数字,报完想问时聆记好了吗,结果一抬头,从后视镜瞥见了对方冷淡的表情。他没什么文化,搜刮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陌生的感觉,只记得商行箴在场的时候,时聆从来没试过露出这样的神情。时聆让周十五把他送到兴南路,那里有一整条繁华的商业街,这种繁华跟中央商务大街的繁华不是同个概念,这里没有成排林立的钢筋大厦,多的是挨挨挤挤的小店铺,卖首饰的,卖杂牌服饰的,做美甲美发的,低消费吃的喝的……流动小吃摊摆了一路,行人来来往往,张觉就站在路口的牌坊下摆弄手机,左手拎着两支冰红茶。车子停在牌坊前,周十五解开锁,问:“不是说女同学过生日吗?”时聆推开车门:“我们先给她买礼物去,晚点儿去她家。”“晚点儿,”周十五问,“那几点结束啊?”“不知道,可能会续场子。”时聆“砰”地甩上门,主驾窗子还开着,他说,“我会提前给你发短信的,你要是忙着吃泡面,我就让叔叔接我。”
“靠,你别啊,这是我的工作,你别劳烦商先生,打给我就行。”时聆轻笑起来,眼里尽是戏弄:“知道了,周哥。”揽胜拖着无色尾气驶远,张觉支棱着抓手机的手,直到时聆拍了把他的胳膊。他回神,抬起左手:“喝不,家里带过来的,在超市抽奖抽中了一大箱。”时聆接过一支,还是冰的,他拧开喝一口:“给敢心买什么礼物?”“跟往年那样吧,什么都挑一点,用大盒子装着,”张觉转身走进牌坊大门,“边逛边买吧……靠,那边的烤肠好香,你吃不?”没等时聆回答,张觉跑过去买了两根,再跑回来给时聆分一根:“来,拿着。”时聆将垂在臂弯的双肩包背好,一手拿烤肠一手握冰红茶:“谢谢。”张觉问:“你还背包干嘛呢,别是到敢心家还写作业吧,到时一帮人吱哇乱叫的,能写得进去吗。”时聆说:“就背着装东西的,等下买了礼物就先扔我包里,你不是没拿购物袋么。”“也是。”张觉啃着烤肠,引颈张望适合买礼物的店铺。时聆啃了半截烤肠,才想起个事儿,单手将烤肠和冰红茶举到半空,以兴南路熙攘的商业街作背景,摸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商行箴。张觉回过头吓一跳:“怎么了你,在这土生土长十七年还冒充外地人打卡旅游景点啊?”时聆把手机揣回去,不特地等回复:“你第一次请我吃烤肠,我不能拍下来留念吗。”“时聆儿你……”张觉最近受不起刺激,“这有啥好留念的啊,你不会是跟那谁似的,对我产生了些那啥……”时聆用饮料瓶捅他胳膊:“别胡思乱想。”“那就好,真的,我最近看谁都不对劲。”这句话之后插进了一段短暂的沉默,时聆三两下啃完了烤肠,夺下张觉手里的竹签一并扔掉后,问:“你跟那个男生,谈成怎样了?”饶是时聆过了张觉神经最脆弱的那几天才提起这个事,张觉仍然反应极大地说:“谈什么,我直的啊!”“敢心说你们这种情况,最后一般都互删收场。”“那不至于,就是成为彼此列表里的陌生人吧,”张觉说,“cao,怎么听着跟真谈过了似的……反正我还给他备注放了个‘zzz’的前缀。”“什么意思?”“就是自动筛到通讯录末尾了,不然翻列表看到他的头像,我就会想起那句啥来着?”时聆笑道:“老公,晚安。”张觉呛了口冰红茶:“妈的。”两人顺着商业街逛下去,轮流掏钱买了些东西,张觉买了个看起来很憨的小熊布偶,时聆买了陈敢心爱吃的夹心饼干,张觉买了管护手霜,时聆买了根手链,张觉又买了几双有小蝴蝶结的袜子……最后礼物盒轮到时聆掏钱,他扫码付款,看见列表有红点,商行箴回复了他的消息。长街沿路有不少供路人坐的椅子,两人将东西一股脑放椅子上,张觉半蹲着,琢磨礼物的摆放布局,时聆坐边上,点开商行箴的回复:怎么了?时聆敲字儿:想给你看。商行箴:不是说去生日会么。时聆:我先跟别的同学去买礼物,路上嘴馋了。商行箴:喜欢吃?时聆回了个单字:嗯。他以为商行箴又会说告诉孟叔让他吩咐厨房做诸如此类的话,结果聊天界面没再更新,他发出的单字如同石沉大海。时聆退出微信,满不在乎地揣起手机,刚好张觉捣鼓完礼物了,抱起盒子一pi股坐下:“腿都蹲麻了。”“坐着。”时聆说。长街的这一面背阳,偶尔袭来几丝微风,很舒服。张觉干掉了剩余几口不冰了的冰红茶解渴,哈出一口气,说:“时聆儿。”十多年朋友不是白做的,时聆轻而易举就感应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道:“问吧。”不是“怎么了”,不是“说吧”,是做好了坦诚回答的“问吧”。张觉挠了挠鼻梁:“最近不是总有豪车过来接你放学,那人谁啊。”时聆语气平淡:“我被包养了。”“哦……”张觉猛一回头,“啊?”时聆乐道:“这你也信啊。”张觉舒了口气:“你最近真的别刺激我了,我脑瓜子不灵敏了都。”“本来就不灵敏。”时聆说,“我现在暂时不住齐家了,寄宿在一个……一个叔叔家。”“谁啊,别的亲戚?”“不是,就一个叔叔,你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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