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意识清晰了呀,双侧脸颊迅速升温。奚言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许泽南哼笑一声,隔着裹住的被子抱住了她。但因为女儿就睡在身旁,两人的动静也不敢太大。他抱着她说:“你往我这儿睡过来一点,给我们女儿留点位置。”奚言看着这张两米宽的床,小繁一人占了一米宽,她和许泽南两个人一共占了一米宽。“……”奚言压着声音说:“我怎么再往你那边睡过去?睡你身上吗?”“可以。”许泽南哼笑一声,喉间溢出的都是痒意:“就睡我身上。”他手臂一抬。履行了他的玩笑话。这一夜折腾得挺晚。许泽南醒来的时候,奚言和小繁还在睡。他轻着动静先起了床。洗漱完毕后,他往蒸箱里摆了手工包子。包子是捏的卡通图案,小猪佩奇、小恐龙和卡通宇航员的造型……这是昨晚他晚来的原因。因为得知奚言愿意让他母亲见两个孩子,他母亲赶晚和面、捏造型,蒸出来的手工包子。母亲手巧,捏出的图案造型逼真,上色均匀,称句艺术品也不为过分。蒸箱工作中。许泽南将处理好的虾头在砂锅底部炒出诱人的虾油,加入热开水熬煮之后,捞出虾头,再加入清洗过后的香米倒入砂锅,盖上砂锅的盖子。砂锅炖煮,逐渐有浓郁的香味飘散出来。他低头在料理台上切香菇和芹菜粒。他做什么都很专注,做早餐也不例外。泡泡站一边看了一会儿,见没被他发现,便出声打断了他的专注,叫他一声:“爸爸。”许泽南切香菇的动作顿住。他停了下来,看向泡泡:“起床了?”“嗯。”泡泡回应一句。“洗漱了没?”“嗯。”“搽香香了没?”“嗯。”“放在床边的温开水,喝了没?”“嗯。”泡泡不厌其烦。但只是酷酷地嗯着。似乎他的这些回答就只是应付他这个唠叨的老父亲。许泽南感觉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最大的变化大概是,他变唠叨了,孩子的事,他事无巨细都想问个清楚。意识自己这一点后,他自嘲地勾了下唇,摇了摇头,没再讲话。泡泡穿着拖鞋走到他旁边。料理台有些高,他踮了脚,伸长了脖子问:“你在做什么?”泡泡吸了吸鼻子,嗅到鲜香味后,诚实地夸赞:“好香。”锅里的粥烧至黏稠冒泡。许泽南弯腰从厨柜里搬出张卡通小矮几,垫在泡泡脚下,又找了件围裙兜着泡泡的脖子套下来。父子二人都穿着围裙,在料理台前,身影忙碌。许泽南这些准备工作做完了,才揭开砂锅的盖子。他握着勺柄搅动砂锅里的粥,侧过脸,对泡泡说:“爸爸在照顾你们的生活。”泡泡面无表情地点着头:“你刚来的时候,做不出这么香的粥。”“……”许泽南愣了一下,也承认了:“嗯,这份鲜虾干贝砂锅粥是我妈昨晚上才教我的。她说,你和妹妹这个年纪需要营养,早餐要吃得丰盛。况且,你们的妈妈挑食,没有合口的早餐,她就会吃得比较少。爸爸也想让妈妈多吃点儿饭。”“嗯哼。”泡泡问:“你的妈妈是谁?”“啧。”许泽南伸了手臂:“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父子二人之间颇有默契。泡泡袜子踩在小矮几上,将一叠剥掉虾壳的虾rou递给他,然后说:“爸爸的妈妈叫nainai。”“对。”许泽南将虾rou倒入沸腾的粥里,勺子搅拌,他把盘子重新递还给泡泡:“爸爸的妈妈叫nainai。”许泽南的手尚未收回,泡泡又往他手里填了盘泡发过后的干贝:“那你爸爸呢?”你爸爸呢?许泽南动作顿住,他浓密的长睫毛垂下去,手里的干贝忘了往砂锅里倒,心里堵上一层泡,咕嘟咕嘟,大抵是比砂锅里的还要沸腾,烫人得厉害。“你要是再走神,再不搅拌的话。”泡泡舔了下唇,提醒他:“我们就吃不上这么香的粥了。”泡泡饿了。实在是不想浪费了一锅本该会很美味的粥。许泽南这才反应过来,边将干贝加入粥里,边不停的搅拌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他不在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冬天里漏风的窗玻璃。他的音色低沉,像大提琴琴弦拨出的悲鸣。让人听了都心冷。奚言的脚步顿住,在女儿开口想喊爸爸的时候,她蹲下身来,对女儿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繁立马配合地捂起唇。料理台前,父子二人仍在默契地配合着。泡泡将芹菜粒递过去,问:“他去哪儿了?”“芹菜最后放。”许泽南将儿子递过来的芹菜粒放置一旁,大理石台面轻磕一声闷响,他低低地说:“他去世了。”小繁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扭头看一眼奚言:“妈妈,爸爸的爸爸去世了吗?”“嗯。”奚言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点了下头,将女儿揽在怀里,并未打断父子二人意外和谐的画面。泡泡突然伸手,双手伸直去够着勾住许泽的脖子:“你爸爸只是出国了。”许泽南愣怔住。但他似乎还记得儿子想吃这粥,他将芹菜粒倒入砂锅里,搅拌均匀。他迅速关了火,随后长臂一揽,把泡泡抱了起来。泡泡被他抱在身上,泡泡手臂揽住他的脖子,俊秀的小脸贴着他,凑上去,在他额前亲了一口。“你别难过,你爸爸,他也会回国的。”儿子亲得刻意。安慰的成分很明显。许泽南被儿子的举动感动到,他突然意识到,孩子们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能明白死亡的含义。他们以为死亡等同于出国。出国会回国。死亡会复活。也许等待复活的过程很漫长,但只要他们等,就一定能等到。他们会以他们这个年纪的理解,来做出一些符合这个年纪的反应,就连安慰成年人都带着一种童真童趣。“你爸爸对你好吗?”泡泡搂着他的脖颈儿,尝试着宽慰他:“他也会像你照顾我和妹妹这样照顾你吗?”许泽南扯了下唇,抱着儿子坐下来。粉色的小猪佩奇防水围裙摩擦出沙沙的响声,他抵着儿子的脑袋,说:“他不会。”孩子面前,他似乎也不想去编织一个关于他父亲的慈父形象,他似乎更想让孩子去构建一个真实的他的父亲的形象。他告诉儿子。爷爷是一个很严厉的父亲。他父亲对他要求很严厉,在他被证明拥有比同龄的孩子更高的智商以后,他的父亲给他安排了各种奥数班、心算班、珠算班等等课外辅导班。这些训练花费了绝大多数这个不算富裕的家庭的年收入,与此相对应,是也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除了学习和训练,他不被允许做任何事,比如玩,比如做家务,比如学会生活自理,又比如加强体育锻炼,这些,他通通不被允许。“所以,爸爸在泡泡这个年纪,甚至再大一点儿的年纪里啊,除了学习我什么也不会,别的小朋友也不愿意和我玩。有一回,爸爸终于交到一个新朋友了,但她家里是养蛇的。”许泽南抬眼,发现了奚言和小繁,她们母女坐在另一张矮几上,也在静静地听他说话。壁炉里燃着昨夜未尽的火烬,让他想到围炉壁话四个字。他愿意和他们分享他从未向人讲述过的往事。因为,他们是他最亲的人,是他的家人。许泽南和奚言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他看着她,叙述得平静:“你能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往脖子上绕条名叫黄金的蟒蛇,她凑到你面前固执的想要让你摸一摸他的宠物蛇,那样的场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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