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当下,领头士兵都把回话说完了, 低着头等岑妄的下一道指令,可岑妄依旧毫无动静, 直到领头士兵脖子低酸了, 心里直疑惑方才回话是否有不妥之处, 故而小心翼翼抬眼观察岑妄的神色时,岑妄方才慢吞吞地问了句。
“平安送到了吗?”
领头士兵:“平安送到了的。”
岑妄的视线就凝了瞬, 落在领头士兵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眷恋, 但很快, 几乎是强制般的, 他僵硬地把脖子扭了过去,看着窗台, 可其实目光所见尽是空荡, 一点景物都进不了他的眼。
岑妄轻声的,仿若叹息地道:“平安抵达就好。”
下剩的竟然是不打算再问了,领头士兵还预备了满腹的话去回答岑妄的问题, 诸如桑萝想在哪儿落脚, 之后要做什么营生等等, 想想都该是岑妄会关心的, 因此领头士兵变着法子跟桑萝打听,又仔细地记在心里。
可是岑妄却不打算问了。
他满腹狐疑,只是做下属的不该胡乱猜测上官的命令,因此见岑妄挥手让他退下,他便也退下了。
独留岑妄坐在桑萝常常看书,做针线的小案上,慢慢地把神色沉寂了下去,像极了黄昏落日,余晖渐渐在老屋里收尽。
岑妄确实不打算过问桑萝的一切了,她奔赴了新的生活,彻底把他抛下了。岑妄愿意用一生去怀念她,去记住她这个人,去记住年少这段刻骨铭心的情,但不代表岑妄愿意时不时让钝刀子再割自己一下,割得害怕,恐惧,又贪恋不止,像是吃了五石散一样,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
如果他只是一个富贵闲散人,他当然可以这样做,只是他不仅是岑妄,还是燕王的儿子,是需要扛起镇守北境大旗的下一任长官。
所以要振作起来。
岑妄这般想着,手指却慢慢地从眼前的小案几上抚过去,他想到桑萝有时候学看账时累了,就会趴在这上头小憩一下,他也不自觉地慢慢地趴了下来。
桑萝爱坐在右侧,此时他却在左侧趴着,好像是两人对趴着,脑袋对着拱,还能时不时贴上
一贴,说回悄悄话。
他这样想着,便悄悄地笑了。
他笑着笑着,金乌就真的渐渐西沉了,余晖慢慢地在这件清寂寥落的屋子里收尽了。
王妃近来在清点行李,原本他们千里迢迢从锦端来上京,一是为探亲述职,二是为婚事,谁料最后好好的一桩婚事最后结成了这样,把他们在上京一拖再拖,确实到了该回去不可的地步了。
要回去,自然是要装点行李的,王妃便让人去告诉岑妄,可以清点起来了。
岑妄的行李并不算多,除了些衣服用具外几乎都没了,两大箱子都能装完,不是很占地方,因此起初王妃并没有太上心,结果后来一见呈上来的单子才知道事情不对劲。
岑妄装得也太多了!
而且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东西,譬如床帐被褥,案几茶盏,这些锦端都是有的,无须再备,等他们离开后是都要收尽库房吃灰的,结果,岑妄一个不落,统统都扫尽了行李箱。
知子莫如母,王妃能不知道岑妄又在发什么疯?
王妃把岑妄找来说,说时她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就是想念,身边有一两件旧物便罢了,这样样都要带的,你怎么不把阿萝踩过的地砖都撬走?”
岑妄皱眉:“母亲,你这样便太夸张了。”
夸张?他竟然还知道夸张!
王妃平复心绪,让自己不要过分激动,而是语重心长道:“阿妄,你父亲很担忧你现下的状态,真相究竟如何,你比我更清楚,既然决定放手了,又何必还要让自己缠绵过去?你总要往前看,要记得自己是谁,这肩头担的是什么责任。”
“我知道,母亲。”岑妄原本只是随口一答,可不自觉的,话语里便带了些酸涩,他的声音就低沉了下去,和在苦瓜汁里浸泡过一样,“我知道的,母亲,可是……”
人若能时刻保持理智,又何必育有情绪。
岑妄早在送别桑萝时便想过,要把桑萝放下了,他要重新做回岑妄,可是,后面总是跟了个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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