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萝再次汇入人群,站在喧闹声中,还恍惚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又是何夕,直到被拥挤的人群推搡了几下,她才缓慢地回过了神。
她先想到之前买好的兔子灯和一些小零嘴,因为要带走岑妄,而都被她丢了。
得去重新买。
好麻烦。
宁萝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还在巷子里的岑妄,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毕竟岑妄就是麻烦的源头,所以想一想,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宁萝的心思越发沉重起来了。
她倒是宁可岑妄在使什么苦rou计,这样她顶多被恶心一下,膈应一下,其实不算什么的,她的社交圈子没办法和岑妄重合,只要让林深闭嘴,她就不知道岑妄守孝守得有多情深意重。
现在倒好了。
他还哭了呢。
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抽抽嗒嗒地哭,委屈巴巴地像个孩子一样。
宁萝顶多杀过男人,却还没把哪个男人弄哭过,所以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把一切重新怪到了岑妄的头上,毕竟他这样大的一人,怎么就不要面子呢?说哭就哭,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可是宁萝很快想到,岑妄当是不怕的,他还给自己传过更离谱更丢脸的事,也没见他难受,反而乐呵呵地问她肯不肯相信他。
他就是这个性子,不在意流言蜚语,总觉得身子不怕影子斜,所以也不怕别人误解他。
他长这样大,如此努力认真的解释,除了她这外,大约也是没了的。
宁萝觉得她不该想下去了,她觉得她现在进了个误区,就像那句话说的‘放下屠刀,立定成佛’,作恶者放了屠刀就立刻能成佛,可是从前的恶该如何算。
宁萝也不觉得岑妄的眼泪能改变得了什么,她说前世杀了岑妄就算是了结了,也是因为她真的累了,不想再被过去裹缠,只想过属于她宁萝的日子而已。
所以算了吧,既然不是专门膈应给她看的苦rou计,那么岑妄愿意画地为牢也是他的事,和她没有关系。
宁萝这般想着,终于又放松了下来,打算重新把小兔等和零嘴买起来。
毕竟林深还在等着她回去呢。
巷子里都是孩童跑闹的声响, 还未到除夕,他们便迫不及待拿着炮仗撒野了,在淡淡的硝烟味里, 更浓的是街坊炒花生米、蒸年糕、炸麻花的香味。
但林深觉得最重的还是火药带来的硝烟味。
他写完信上最后一个字,把笔放了下来,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 他倒有几分怅然。
多热闹的巷子, 多可爱的孩子,多好的街坊, 可惜了。
可怅然归怅然,该做的事还是得去做, 林深的目光缓慢落在放在一旁的拆开信纸上, 不长的信, 都在劝他娶妻。
“除非我大阿可以彻底占领锦端,否则你一辈子都得待在锦端, 做个汉人。你是回不到草原的, 既然如此, 你该有个汉人的妻子, 这样你才不那么引人瞩目。”
照理来说,林深的这封回信该是拒绝这页纸的要求, 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他来到锦端后,这样的拒绝也不知道写了多少,连文字编排都不用斟酌, 提笔就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写满了一页的回信, 宁可去絮叨锦端的新年, 也没有提过一句拒绝。
或许他也是看清了,认了命了,这么些年,他总觉得自己还能回到草原去,那并非他真正的故土,可是他在那儿长大,比起锦端这个故乡,他其实更熟悉草原。
林深已知道自己并非一个真正的汉人了,他在锦端总能感到些格格不入的寂寞,尽管表面看上去他与那么多人交好,身边并不缺少朋友,可只有林深知道那是假的,都是他装出来的。
一个探子么,广交好友,才能从芜杂的信息里挖出最有价值的情报,譬如一年前那次大阿躲过燕王的突袭,就是因为他的商户朋友告诉他发了笔财,想请他吃酒,所以才被林深有心探查出来的。
没办法,他只是个小小的主簿,这种突袭的机密事,是不能走漏风声的,除了燕王的心腹几乎没人知道,可是兵器和粮草没法骗人,他作为主簿又经常能接触到账本,自然能知道军营里的正常采买是个什么光景,所以他两相一对就知道不对,于是立刻去信警示,立了个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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