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村里总来邮递员。
小伙子高高瘦瘦,皮肤黝黑,总是谦卑地笑着。他身上的邮递员制服有些旧,但总是洗得很干净。听说是上一个邮递员传下来的制服。
杨虹坐在门前,手里缝补着衣服,眼眶还带着乌青。她不会干针线活,手上不知道挨了多少针扎,才稍微学会一点。张小芳从怀里掏出一个煮熟的鸡蛋,悄悄剥了壳,在杨虹的眼眶上轻轻摩挲:这样就不疼了。杨虹低着头哑笑,张小芳把蛋塞在她嘴里:吃吧,吃饱了就没烦恼了。看着一群孩子前呼后拥着一个少年,得意洋洋地走向邮递员,从他手上接过了一份信件,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兴奋地围着少年,嘴里叽叽喳喳:哥,快给俺看看!
杨虹有些好奇:什么东西,让这几个娃这么兴奋?张小芳笑着说:俺听说是什么录取通知书,说是让娃去镇上读书的东西。怪不得,最近这个邮递员总是在村里徘徊,自从上次在小卖部看见他和郭发财一起看色情片后,杨虹对他的面貌记忆很深刻,但却对他没什么好感。每次他骑着除了铃不响,全身都叮叮当当作响的自行车在村里穿梭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看杨虹一眼,杨虹打心眼里对他厌恶。
张小芳招了招手:狗娃,过来。
那少年带着一窝小孩簇拥着过来了,他有些嗔怪地说:三叔家媳妇,你别叫我狗娃。我现在要去县里读书了,人家都叫大名。张小芳故意逗他:那你大名叫啥哩?少年自豪地说:刘正。他旁边那小男孩也做了个鬼脸:俺叫刘平!张小芳笑起来,她确实喜欢孩子,但和刘老三那家伙怎么也怀不上,大概老天也不愿意让一个无辜的孩子降生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吧。张小芳弯下腰,抓了一把花生在刘正手里,又给了刘平一把瓜子:县里哪个中学?刘正有些骄傲地抬着头,把花生揣在口袋里:说了你也不懂。刘平嘴快,笑呵呵地说:俺哥要去县二中,最好的中学!张小芳也笑了,指着默默不语的杨虹:狗娃,婶看你考上了好学校才给你花生。你可别忘本,土狗学那洋狗叫。你宝根叔他媳妇可是海城大学的大学生。真正的文化人!
刘正瞪大了眼,平常在家里他没少听到大人提起这个女人。她很漂亮,漂亮到刘正每次路过,看见她佝偻着背忙活,都不敢正眼去看。但她的名声也很差,娘总是在家里骂她,说她是城里来的ji女,是个sao货,光天化日之下在井边就被男人给干了。刘正其实一直不太认可,她那么安静,那么瘦弱,脸上只有一双充满悲伤的眼睛会说话,哪里像是他们口中那么污秽的形象?刘平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和妈妈不一样,和村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他只有八岁,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尤物,他只是悄悄躲在哥哥的身后,对着这个漂亮的女人红了脸:那,宝根婶,你教俺读书。俺以后也要和俺哥一样上中学。
杨虹愣了愣,和他亮晶晶的眼睛,脏兮兮的小脸蛋对视着。最后,她笑着说:好。
邮递员走过来,大手驱散了孩子们:去去去,人家两个妇女在门前干活,你们小孩别来捣乱!孩子们一窝蜂地又跑走了。
张小芳不知道他和郭发财的勾当,还和气地问:诶,你看天天在咱们村里转悠,你叫啥名字?他憨憨的笑着,大手挠着头皮:我叫李云,在镇邮递局干活的。张小芳又问:你有了媳妇没有?李云连忙摆手:诶,还没呢。我这么穷,工作又忙,还是靠俺亲戚的关系才在邮递局工作的,哪有时间讨媳妇?杨虹心里一动:镇上邮递局,一来不受村里的牵制,二来可以帮助自己把信息传递出去。她还记得宿舍一个同学的地址,如果能把求救信寄过去,说不定联合海城的警方来解救自己,自己就有了个更高明的逃出方式。
杨虹放下手里的活问:直接把信给你,你能给寄出去吗?李云说:当然,好些老人腿脚不方便,想联络儿女的,都是我给送信到邮局的。怎么,你婆婆要寄信吗?张小芳给杨虹使了个眼色,杨虹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说完,转身回房了。
时间紧迫,杨虹只能简单地描述了一番这里的地貌特征以及附上了刘家村几个字她在这里一段时间,甚至都没有机会听当地人提起这里到底是在哪里。估摸着李云还没有离开,杨虹急急忙忙到村头,找了一个背人的地方等着。
自行车的声音接近,探头看去,果然是李云。杨虹忙走出来,拢了拢头发。她身上棉衣破旧、臃肿,但仍掩盖不住她面容到底俊俏。李云连忙刹住自行车:诶唷,大嫂,你要干啥哩?撞着你咋办?杨虹赶快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丢在他空瘪的布包里:求求你,我只有这一条活路了,帮我把信寄出去。李云心里暗喜,知道计划成功,却故意装作一脸狐疑的样子:什么东西?你要寄信?杨虹点了点头:是,我是被拐来的,你把信给我寄出去,我只要逃出来了,我一定一定重重感谢你。
李云摸着下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看得杨虹脸上发红,心里发慌。
咋感谢咧?男人终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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