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帷帽扔去一边:“当然是追上去。”
“追、追上去?”
“对,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好嘞。”
阿袖已是心如死灰,冯嘉幼握了握她的手:“没事的,他们牵的是茶楼送货的马车,这马车跑不快,城南到城北还有起码两刻钟的路程。”
话音刚落,马车倏然一个急停。
冯嘉幼扶住车窗勉强稳住,从被风掀起的窗帘一角,瞧见一匹枣红色骏马停在窗外。
是裴砚昭独自杀了回来,隔着窗帘问道:“冯小姐为何跟着我们?”
冯嘉幼啧了一声:“大人还怕民女劫囚不成?”
裴砚昭:“看不懂问问罢了。”
逼问的态度。
“我不过是想送隋瑛一程。”冯嘉幼甩着窗帘垂下的络子玩儿,“谁不知道一旦进了你们的黑牢,活着出来的没几个,侥幸出来,多半也会缺胳膊少腿的。”
她语气讥讽,私底下没有伪装的必要,对他和善,他反而会得寸进尺。
“你是在等大理寺吧。”听出她隐含的气怒,裴砚昭竟笑起来,“顺天府和刑部好歹还能与我们周旋一二,大理寺?如今的大理寺,早已不是你爷爷手底下的大理寺了。”
可不是么,这话冯嘉幼无法反驳,甚至有些感伤。
自从爷爷去世,几年来大理寺卿的位置因为党争换了好几个人,现如今从上至下一片乱糟糟的。
倘若爷爷泉下有知,想必十分难过。
冯嘉幼定了定神,见载着隋瑛的马车并未放缓速度,拖着他并无用处,便撩开车窗帘,露出因久病而略显苍白憔悴的脸,清甜笑道:“俗话说得好,烂船也有三斤钉,还请大人莫要掉以轻心,以免稍后难堪,民女可跟在您后面盯着呢。”
“行,你想跟就跟。”裴砚昭见她笑脸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嫌恶心一般。扯了扯缰绳,马头调转方向,“我也正想瞧一瞧,大理寺里还有多少人这般惦念着冯阁老的旧情,敢为了你得罪我们。”
说完喝了一声“驾!”,猛夹马腹,扬长离去。
笑容消失,冯嘉幼忍不住齿冷,方才他那话带有几分锐利的杀气,她仿佛窥见一支搭在弦上的箭,随时准备射向猎物。
这么些年了,裴砚昭还是满心怨恨。
恨她爷爷也恨她。
说起他们之间的渊源,荒诞中不免带着几分可笑。
冯嘉佑年幼时,冯阁老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开始盘算起孙女的未来。
儿子始终下落不明,儿媳常年古佛青灯,小孙女除他之外再无倚仗。
还有冯家的产业,不多但也不薄,全部落入旁支手中,始终是有些不甘心的。
就想给冯嘉幼招个入赘的夫郎。
冯阁老耗费不少心神,终于物色到一个绝佳的好苗子,带在身边悉心栽培,亲自教养。
正是年仅七岁的裴砚昭。
当年他还不叫这名儿,他叫沈云昭。
冯嘉幼只当他是爷爷为自己挑选的玩伴儿,某次听见府内仆人偷偷提起“童养夫”之类的词,她不懂,去问爷爷。
爷爷笑着说就是一辈子陪她玩儿的人,问她喜欢吗。
她拍着手说喜欢,沈哥哥长得好看,能文能武,又对她千好万好,岂会不喜欢。
然而却只陪伴了六年,某一天,十三岁的沈云昭被人接走,连声再见都没留下,冯嘉幼为此伤心好些日子。
没两年爷爷下朝归家,半道车马受惊,摔了一跤,原本就耗损过度的身体彻底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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