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几乎一瞬变得冷沉。
在那日的不欢而散之后,越春实在没有法子跟这样的筠心仙君相处。就像小字变成了尊称,谁都能叫上一句,“筠心仙君”也不再是她独有的筠心了。
她甚至觉得,凡间的那个戚廉隅比他本人可爱得多。即使那确实是他的元身亲自下去历的劫,但不同的生长环境和际遇,所形成的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她对现在的筠心仙君是有些矛盾的愧怍并埋怨的。她愧疚于自己最初不懂事招惹了人又转头丢弃了,但又埋怨他分明是同一个人,恢复了神智之后竟那般轻而易举地将过往种种都抛诸脑后,徒留她一个人原地踏步,茫然不得前。
就好似你爱冷淡的猫,追在它后面跑,只求它赏个脸给摸,但终于用尽所有的吃食和耐心,它终于放下了心房肯去主动贴近,你转头说开始的热情都耗尽,如今想来,还是小狗可爱些——怎么能让人不埋怨?
但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是她自己不知珍惜在前,又怪得了谁呢?别人都已经向前看了,她也不该囿于过去,做那等插足感情的下作之人。
她沉默一瞬,还是压下心头的遐思,勉强开口道:“仙君也来调查罗酆山消失一事吗?”
筠心没有回应她这个明知故问的蠢问题,反而眼神在她唇边残留的血迹流连几瞬,再往她身后破碎的“瓦罐”瞧了一眼,问道:“什么幻境还能将神仙伤成这样?”
话里的不解过于真诚,越春一时更觉尴尬。虽说神仙也不是百战不殆的罢,但还确实没有被幻境重伤的先例。
越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是因为腕锁。”
筠心看着她手心躺着的腕锁,帕子撩开,还能瞧见上面沾染的血迹,神色更复杂了些许,好半晌才道:“重大事件因公下凡不需要戴腕锁。”
越春显然不知道这一出。且不说她以往只在仙京玩乐,这些常识一窍不通,她也是新官上任,板凳还没坐热,根本没机会下凡出差。此番更是拉过来充数的,谁还有空叮嘱她这些细枝末节?
越春眼睛微微瞪大,颇觉自己受的那遭痛全都白受了,五脏六腑更加气得疼,一时间面色都有些难看。
筠心像是看出她的不适,微凉的手抓握住她垂着的手,展平手心相贴。
越春陡然被他握住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要缩回手,对方却根本没给机会,贴得更近。
等熨帖的仙力顺着静脉抚过内里,她才如久旱逢甘霖般好受了许多。只是两只相贴的手却都在升温,不知是谁传染的谁。
输送仙力便仅仅是输送仙力。他并没有分毫逾矩,控制着仙力点到即止,只在疮痍处暂停一瞬,半点不窥探别处。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许久,几乎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筠心便克制有礼地收回手。仿佛就只是一个体恤下属的上神。
公事公办罢了,他想。毕竟在底下出了问题,他作为上峰,是没办法脱责的。
越春抿了抿唇,收回的手指碾了碾手心,试图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
筠心像是未曾察觉,毫不留恋,收了手便抬脚往前走。走出一段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道:“不跟上?”
越春神情空白了一瞬,吐出了一个音节:“啊?”
筠心仙君倒是好耐心,道:“你不是来辅佐我探查罗酆山失踪一事?”
越春恍然,提着裙摆,“嗳嗳”应道:“这就来这就来。”
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自己代入狗腿属下也过于快了。况且纠察灵官那厮也没说筠心已经揽下这活了啊!早知他来,她就不来了。
但不知是不是正因为代入了公事公办的上下属,他也没展现什么特别的情绪,她竟觉得这样的相处自然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筠心的强势威压镇场,接下来顺遂了许多,至少没再进入奇奇怪怪的幻境了。
只是走不到许久,便会有各式各样的拱门路口,内里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尽头,教人难以抉择。
大多时候,筠心都沉默着观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勘测的法子,然后选出来一条路。但有些又叫越春选。
越春路痴一个,哪有什么选路的天赋?况她也不会什么占卜的奇门遁甲,实在是两眼一抓瞎。但他又坚持得很,叫她也无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随手指一个。
等走了几圈,越春的腿脚都开始酸麻,面前却出现了几个几乎一样的拱门,更加觉得二人不过是在原地打转。她问道:“该不会又是鬼打墙罢?”
筠心见也停住脚步,轻轻瞥了她一眼,道:“不是。”
越春扶墙喘气,按捏着小腿,一副累极的样子。抬眼问道:“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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