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觉
他或许是感觉到她波动的情绪,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遮住内里的情绪,平淡无波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秦惜惜感受到身边这位掌印的注视,立即凝住心神,敛住情绪,他感觉太敏锐,还是少腹诽吧。
紧闭的木门自屋内打开,公主一脸Yin沉,衣袖翻飞。
她怒气难掩,脚步生风回了瑶云殿。
秦惜惜忙告了别,跟上公主。
陛下难得说什么惹怒公主,昭华的盛宠和她的恶名一样人尽皆知。
回了殿,昭华冷冷吩咐只让秦惜惜进去,让其他人都退出去。
昭华坐在软榻,一双手紧握,力度似要将指甲嵌入皮rou。
公主。秦惜惜柔声唤她,缓步靠近,将昭华搂进了她的怀抱。
怒气凝滞,仿佛凭空散去,昭华顺从地又往她怀里挨近了。她们的关系是主仆、是玩伴,更是彼此心灵的归依。
无边无际的紫禁城里,行事往来的官员、婢女、妃子或其他和她一样的微小之人几乎是不能带出热气暖别人的。
在谨小慎微,一弦之危中,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们彼此安慰,舔舐着彼此内心无人过问的伤口,两个冰冷的灵魂互相依偎取暖。
夏日衣薄,她能感受到昭华压在她小腹的侧脸肌肤的温度。如同橘猫抻腰似的安心,昭华轻呼出气,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只是昭华的眉头仍然无意识地轻皱。发生了什么呢?她不想开口扰她。秦惜惜的手慢慢抚上昭华紧皱的眉头,怜惜有之,疑问有之,最终都揉散在屈起的手指关节。
她不清楚昭华和陛下在宣政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她也只能如往日的无数日夜一样,将公主圈进她并不宽大的怀抱,力所能及地安抚她。
公主跋扈嚣张,目中无人,这些言论流传于那些世家还有贵女中。但她知道,这些诋毁又无不侧面映着她们对着昭华的嫉恨。
超然的地位,父母的宠爱,身份的尊贵,所拥之富贵,这些昭华一出生就拥有的而她们奋斗一生的东西,却不为昭华所以为然。
她如刺猬,对着那些贵女贵人只会毫不犹豫露出她的刺,只把他们刺得破了皮流了血才罢休。
明里暗里,他们费尽心机,流水一般涌向瑶云殿的,无论是阿谀谄媚,或是珍奇玩赏,反而只会成为昭华投掷攻击他们自己的武器。
无数隐晦的请求昭华只会一一拒了,还给那些攀附的达官贵人一顿难堪,绝不给想要任何利用她的人好看。
她记得碰见了一回昭华戏弄那些官员的场面。
那时她端了井水浸泡的葡萄,正要端来给公主。
昭华躺在竹子编的凉椅上,青丝随意束在脑后,葱白的指腹捻着张寺卿送的白玉雕花双凤镯,姿态玩味,眼尾轻挑。
那寺卿恭敬地立在一边,弓腰弯背,面皮因谄笑挤出好些褶子,不住小心讨好。
张寺卿每月都要贪扣供给宫中采买的银子,岁月流转,短短五年所贪数目近三千两。
内阁学士李远目连着上了好几封折子参报,洋洋洒洒细数张寺卿的罪名。他已是岌岌可危,满心希望眼前,陛下盛宠的长公主给他美言,减轻责罚。
可昭华只轻巧应下,待张寺卿满心欢喜离开,她转身就起了折子,连着那镯子和张寺卿送的其他珍玩一同递进宣政殿,送了张寺卿一趟有去无回的南蛮之旅。
男子有什么不同?没头没脑与当下气氛格格不入的一句,昭华抬起头,神气全无,只一片迷茫。
她愣怔,公主是要向她坦言自己的秘密吗?她又该安静接受公主的坦白吗?秦惜惜犹疑,但最终没有抽离给昭华的依靠。
本宫,是男子。只是她的神情仍然是迷茫,仿佛男女之别对于她来说只是如同日常的饮食,不能让她忽略,但又不会刻意分辨。
她又继续补充,父皇问我,皇子还是公主的身份,我如何抉择。若是皇子,天师辅导四年,若是公主,及笄择一弱婿。三月内给他答复。
昭华在寻求答案,她又该如何反应呢?是告诉她十四年来所持有的女子身份是错的,理所当然地按照礼法天然给她重新定位,摇身一变少年郎,再更加深入诡谲翻涌的斗争中?
还是缄默不语,默认她已经形成的习惯风格,随心意过活,只是个受宠尊贵的公主,让她快活?
思绪纷杂,秦惜惜只沉默,黑色的鸦羽在她的眼下隔出一片Yin影,她并不能给她什么有用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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