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日子没有比较好过,然而生活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寒假过后几週,林漉辰便接到林巽堂病逝的消息,在深夜的时候接到满是颤抖跟啜泣的电话,急忙骑车回家,却还是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
他看着林巽堂,不知道有没有难过,硬要说大概只剩下极度的不协调,因为本来会指着他破口大骂的人,现在显得乾瘦而脆弱,双眼紧紧闭着,脸跟身体扭曲成没有生气的姿态,他想到阿猫,牠的遗体也是这个模样的。
这件事来得又急又快,明明才过了没多久,林巽堂却变成这种难以接受又难以认得的模样,他甚至想是不是他们的时间加速了,而他的被放太慢,否则为什么才一下子,就错过了那么多呢?
他直到丧礼到来,都还完全没办法釐清自己该拿什么心情去面对,这样的事情要不是真的发生了,都还像是谣言一样虚幻不实。
他只能把心力全部放在准备丧礼上,如此才可以不用面对那些难以名状却足以让生活失能的情绪。
那段期间,蓝学温都陪在旁边,几乎每天都在,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但他的确需要一个人,在他想不透一切的时候有可以抓住的手臂。
先走的一定是自己,他是那样的视为里所当然。
直到真正失去的那一刻,所有种种才会被拿起来反省,他在每个夜晚想了又想,每天都思考到清晨然后体力不支的睡去。
为什么家人会这么急切的要他回去,为什么那两天总是欲言又止,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抓住他的手,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都渐渐有了头绪。
如果他可以好好的看着家人,可以好好的注意到林巽堂的异状,而不是总在回避跟防备,应该还是能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一个生命将尽的人相处。
只是如果他那时能知道林巽堂可能时间不多了,还会像那样跟他讲话吗?可悲的是他仍然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毕竟看到林巽堂几乎就等于要吵架,这个印象是多么根深蒂固。
把自己放的太大,把所有人理所当然的想坏了,结果还是造成了遗憾,或许他们只是想吃顿饭,或许一切在死亡之前都有讲开的可能,或许……
虽然他不明白遗憾的具体是什么样子,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爱过家人,那一刻真正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薄凉。
都说越不想变得像父母,越是会跟他们那样相似。
他说林巽堂总是不听他说话,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冷静下来听听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他也是没尝试几次就放弃沟通,因为林巽堂的固执他是那样的心知肚明,简直和他如出一辙。
你真的跟你爸爸很像,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好好讲话。
很久以前就这样被骂过了,之前听到的时候只会极力想反驳,直到现在才觉得实在是有道理的残忍,的确是那样啊,讲话正好就是他不擅长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在跟别人友好前把那一身刺拔掉,好比林巽堂问他问题的时候总是用最伤人的方式。
「这些钱,你寄回来的时候,我们其实都没有花掉。」
服丧期间,妈妈把他找去谈话,拿一个纸袋给他,装的是他过去三年多寄回家的钱,累积到现在已经厚厚的一叠了。
「那时跟你吵架,你爸爸其实是很愧疚的,但是你也知道,他总是拉不下脸,在外面打工自己生活又要顾课业,一定很辛苦吧?但是你都不接电话,也不愿意回来,生气之馀,还是会有些难过的。」
妈妈笑了笑,「不久前打给你的那通电话,我听到他讲那什么话的时候,真的很想打他一巴掌。」
寄那么点钱回来有什么用?
他其实只是想叫你不用再寄了,自己留着好好生活。
讲成这样到底有谁听得懂?没人明白林漉辰有多无可奈何。
「而且他很坚持不想告诉你他得癌症的事情,总觉得那是比死还要困难的事,就像你总是不想告诉他你过得如何一样。」
林漉辰难以回答,只能沉默。
妈妈探头一看,视线放到正在欣赏围墙上的花的蓝学温身上。
「那是你男朋友吗?」
「算是。」
他跟蓝学温的关係其实还是谜,他不觉得当自己心里还惦记着谁的时候,是能跟别人交往的,但是蓝学温说没关係,他会陪他。
「说实话到你爸爸去世之前,他都没能体谅这件事情,我也一样,但是他真的走了之后,我也只剩下你,还有妹妹,所以我好好想通了……如果,那样可以让你幸福。」
他看着妈妈对他露出有些疲惫,却是谅解的微笑,无法不去注意这个笑容的代价有多大,让他的心情始终无法好起来。
那样真的是幸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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