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心神开动脑筋,马从戎极力的让自己心平气和:“安军长,大帅对我有点儿意见,刚才见过我,可能现在还带着气呢!等到晚上他消了气,劳你再去和他唠叨唠叨。有理不怕讲,咱们掰开揉碎了慢慢劝他。你看呢?”
安如山对于打仗很有研究,对于人情世故则是有些发懵。马从戎说话一贯通情达理,让他不得不表示同意:“啊……秘书长说得也对。”
正当此时,霍相贞摇晃着从破庙中走了出来。马从戎立刻抬眼望向了他——大太阳下,他那一身军装越发肮脏邋遢到了刺目的地步,然而依旧是昂首挺胸的,一口热气撑起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又撑起了他的军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三人近前,他先是看了马从戎,眼神锐利,眉宇间萦绕了一层黑气:“来了你就兴风作浪!”
随即他又对着安如山一抬下巴:“把他给我送下山去!”
安如山审时度势的含糊答应了一声,而霍相贞继续艰难的向前迈了步:“安德烈,走!”
安德烈一声没吭,捡起小铁盆就跟上了他。
等他走远了,马从戎问安如山:“大帅这是要干什么去?”
安如山张开双臂做了个手势:“这一段防线归他管,他天天都得走一遍。”
马从戎扭头去望山下:“我看这几天的战事也不算激烈。”
安如山低声答道:“是,他们攻不上来,我们打不出去,两边一起穷耗!”
马从戎环视了周遭的莽莽苍山:“你们一直在山里呆着?”
安如山抬手指点了江山,自以为一切都显而易见,所以只笼统的概括道:“这一带很重要。”
然后他换了话题,心事重重的问马从戎:“秘书长,你能不能给给我们请位医生过来?钱上好说,要多少给多少,只要是真有本事就行。”
马从戎摇头笑叹了:“安军长,你想凭着如今这个时局,哪位高明医生敢到这地方来?除非是让我想法子绑一个,可是绑来的医生谁敢用?再说人家西医看病,又照片子又化验,要用的机器多着呢,我总不能把整座医院也搬过来吧?”
安如山思索着说道:“那个总去帅府的老英国人……”
马从戎拦截了他的话头:“泰勒医生是信得过的,但是岁数太大了,我只能是把他从北京叫到天津。再往远走,人家不愿意,我也不好强迫。”
安如山后退两步,在马从戎坐过的矮树桩上坐了,长久的不说话。
霍相贞不知跑去了哪里,直到傍晚才回了来。挣着一头虚汗进了破庙,他迎面见到了安如山和马从戎。
安如山扶着他在小马扎上坐稳当了,又支使安德烈出去烧热水煮茶喝。自己和马从戎并肩一蹲,安如山二度开口,换了个角度老调重弹——这一回他没直接提霍相贞的病,只从节气和地势上分析了当下的战局,最后得出结论,认为短期之内不会爆发大战。而在这一段难得的太平时光之中,大帅应该立刻把病治好,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安如山因为实在是没文化,所以从来不拽文,今天偶然用了一句古诗,马从戎听在耳中,感觉像是诅咒,但也没吭声,随他说去。等他颠三倒四的长篇大论完毕了,马从戎瞄着霍相贞的脸色,同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大爷,我和安军长一起求您了。”
安如山说话有分量,但是年纪和身份摆在那里,总不好对霍相贞下跪,而马从戎自知膝盖不值钱,跪了也不算什么,所以用语言把安如山和自己合二为一,增加自己这一跪的力度。
霍相贞撩了他们一眼,眼皮仿佛有着千斤重。下午在外面,他又咳出了两口血。如果这一仗能马上见分晓,那他绝对不会想去治病;可双方若是要耗下去打持久战,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还真是死不瞑目。
病死,和自杀还不一样。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不在乎给自己一枪;可现在明明还没有到绝境,让他咽气,他不甘心。
安如山和马从戎都看出他隐隐的要活动了,当即加紧了攻势。安德烈进庙掌灯之时,安如山还在苦口婆心的说,马从戎则是负责溜缝,和安如山正是一唱一和。而霍相贞力不能支似的向后靠了墙壁,半闭着眼睛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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