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程遥遥睡在温暖被窝里,听得远处隐隐传来凄厉叫声,不由得捂紧耳朵。
又在杀猪了。甜水村十有九户都抓了小猪崽来养,现在正是猪rou出栏时,几乎每隔几天就有这声音。
她翻了个身,往被子里躲。
门“吱呀”一声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走到床边,一双温暖大手捂住她耳朵,隔绝了凄厉的嘶鸣。
“不怕。”谢昭低声道,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他只穿着一件背心,身披外套,显然是从床上匆匆起来的。
村里杀猪都选在天不亮时,好趁天色运进城里售卖。初春的凌晨滴水成冰,寂静的农村里响彻猪临死前的嚎叫,凄厉得像在神经上反复拉锯。
程遥遥戳明晃晃,盖在时间上: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日。
谢昭有些恍惚,直到温软的手指偷偷握住他的,他才发觉自己的拳头攥得死紧,将通知书都攥出了褶印。
程遥遥眉眼里透着止不住的笑,仰头望着他,满是依恋和欢喜:“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了!”
“嗯。”谢昭垂眸回望,眼底亦是不再掩藏的喜悦与爱意。
林大富还在欢天喜地地演讲。甜水村十来个知青,一口气考上了五个,让他这个大队长脸上大增光彩。
程遥遥和谢昭手牵着手,离开人群向家里跑去了。
谢nainai和谢绯早就听狗蛋儿报了喜讯,此时亲眼瞧着两张录取通知书,谢nainai激动得直抹眼睛。
谢绯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抹平录取通知书上的褶皱,激动之余担心道:“哥哥姐姐,你们不是一个系,以后能一起上课吗?”
程遥遥是中文系,谢昭是经济系,故而谢绯有此疑问。
谢昭闻言也望住程遥遥。
程遥遥笑道:“大学有些选修课是一起上的。而且功课不忙,可以常常见面的。”
谢昭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对大学的一切所知都来自于程遥遥,对程遥遥的话自然毫不怀疑。
可程遥遥从未上过这个年代的大学,只凭着自己的经验想当然罢了。
谢nainai忽然抽走谢绯手里的通知书,转身回屋去了。
程遥遥奇怪道:“nainai拿通知干嘛去啦?”
谢绯笑了笑,道:“nainai拿去给爷爷和祖先看了。”
这个年代迷信是严厉禁止的。可谢nainai逢年过节时,仍会在自己屋里用米酒与小菜供奉一番。
谢nainai将两张录取通知书摆在桌上,对着墙喃喃道:“老头子,昭哥儿和遥遥都考上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我一定办得风风光光,不输给昭哥儿他爸。对了,报纸上给咱们摘帽了,地主再也不是抬不起头的黑五类了,咱们又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当天晚上,谢家又好好地庆祝了一番。村里也办了个表彰大会,大大表彰了一番考上大学的知青们。
这一年全国有570万人参加高考,考上的只有27万人,录取率为。而甜水村总共剩下13名知青,12个都考上了大学或大专,也难怪林大富这么自豪。更别提从没上过学,却考上了沪大的谢昭了。
程遥遥被迫挂着大红花站在台上接受表扬,要不是谢昭站在她身边,她早就夺路而逃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站在台上接受表彰的知青们喜气盈腮,站在台下的刘敏霞心情就格外复杂了。
刘敏霞没考上大学。她咬着唇,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男人,老实巴交的男人身边站着个羞答答的年轻女人。他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还小心护着媳妇儿。
刘敏霞狠狠一颤,被这一幕刺痛了双眼,再也忍受不住地离开了这热闹的场合。几天后,刘敏霞则经媒人介绍,匆匆嫁去了邻村。
知青们在高兴之余,并没有忘记在牛棚的恩师。
村里人一向敬重读书人,在最严峻的几年里,这些下放的老师们也未曾受过什么迫害,如今李项明和钱复两位老师更是甜水村最受尊敬的人。
两位老师一一看过眼前十二封录取通知书,双目通红:“我悉心教导你们,并不求回报。只盼着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学成报效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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