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很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完一样。虽然,墙上的火把看来还能燃烧很久,暂时并没有陷入黑暗之虞,但对敖开心来说,这就没有什么帮助。
很不高兴的皱着眉头,他靠着墙斜斜坐下,用力伸着懒腰,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好想吃rou啊…早知道刚才掉下来时就不该去管象先,把那盘肘子抓住该有多好…”
连一点出息都没有的嘟哝,实在是让人没法听得入耳,就算是永也面无表情的曹元让,也不由得皱了皱眉,眼中透出些冷蔑的光来。
只手破军二元让,和曹仲康一样,他也是自幼失怙,十六岁投军戍北,苦熬十年,终积功升为副将,同年,得曹治赏识,收为义子,更与次年得赐“封鞭玄豹”,自兹方才一路顺风,四年六迁,如今已是位至忠勇将军,食从四品,放眼整个大夏军界,爵位在其之上的也不过数十而已,不过…眼前这怎看也尽是市井之气的敖开心,却偏偏就是其中的一个。
大夏军制,以“大将军”为尊,食正一品,自下依次有龙武、神策,破虏、抚波,骁骑、骠骑、车骑,安东、平南、定西、扫北等等名份,如当初赵统赵广出征西域时,便分别以龙武及神策之名领军,那就都是从一品的将军位子,实是两人在血海中冲杀滚打数十年挣到,之下如破抚三骑等二品将军,安平定扫等三品将军,皆有极严格的律令制度,必得有一定军功资历方可拜将,若论那些高门世家,贵胄宿将,尽可以将爵位富贵承袭不减,只有这军衔上却是绝无承先蒙恩的可能,必得自己一刀一枪去搏,不许半点承荫。这原是当初帝轩辕所定的规矩,意思是军队乃国家干城,国家欲报功臣,尽可以富贵许之,却不能儿戏安危,几千年下来,一向如是。唯一的例外,是当初“国人暴动”之后,帝心楚为酬两家之功,多有殊恩,在敖家,除了加以“护国”之尊外,更另设建威上将军一位,食从三品,不定辖地,交由历代敖家家主自任,那实在是绝无二例的恩宠,亦是敖家几千年来深感自豪的事情。
敖家家主向袭“护国武德王”之爵,自然不会再屈就什么三品将军,是故数千年来,这个建威上将军的位子一般都是九子龙将的前几位来坐,近十余年来,这位子一直都是敖必戏领着,他已年逾五十,自少年便追随敖复奇为近将,在军中威望甚高,那也没什么,只是到了三年前,因敖必戏于海上绥靖有功,被朝廷拜为安东将军,建威上将军便空了出来,当时军中议论,皆以为必是位居九子龙将之次的敖螭吻无疑,谁想消息出来,却竟是之前在江湖上全无名声,位居九子龙将之末的敖椒图,一时间物议蜚然,说什么的都有,便到了今天,也有许多流言。
敖开心领建威上将军的时候,与曹元让获赐忠勇将军是在同一年,兵部所发文书一前一后,连文号都接在一处,只是敖开心因是三品以上,单列一文,曹元让则是与曹仲康以及另外十一人共列而已。
为着这份理由,曹元让一直都对敖开心有一份很特殊的感觉,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因为敖开心的这一道文书,自己晋位将军的快乐都受到了影响。
出身贫寒,曹元让迄今所获的一切可说全是靠自己奋斗而来,便是这忠勇将军的头衔,固然与曹治的影响力还是脱不了干息,但细算起来,他的军功实在早已够格。也是因此,他最为憎厌的便是那些能够不劳而获的二世祖,特别是当知道一个从来没有当过一天兵,吃过一天粮的贵家子竟可以一夜之前拜为三品,还在征战十五载的自己之上时,便不能不感到一阵阵火一样的愤怒。
(这个人,他怎配算是一个军人…)
不觉又想起自己在北方风雪中与项人苦斗的那些日子,想起和三果叛军、太平道、云台山以及各种大小势力间的一场场恶斗,想起那些曾在自己身边一起拼杀过,又一一倒下的同僚们,曹元让的眼光收缩的更加锐利,却也控制的更加小心,尽可能的将自己的鄙夷收起。
再怎说也好,敖开心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东海敖家”,代表了敖复奇,对曹家而言,这实在是庞大到了绝对不能开罪的对象。
(倒霉,为甚偏偏和他掉在一起…)
适才,席上生变,曹元让虽及时挥出玄豹系住横梁,却当不得整个屋顶也都塌下来,只能眼睁睁的摔进这地宫里面,并立刻遇上了一群气势汹汹的兵丁,喊打喊杀的涌将上来。
从来就不是什么软心肠,更因为没能保护住曹奉孝而大为愤怒,曹元让全力出手,十招间已杀的尸横遍地,只留下满壁溅殷,以及…一个如无赖般斜斜靠在墙上,还大力鼓掌叫好的敖开心。
距敖开心的自述,他掉下地宫比曹元让稍早一些,也是立刻就遇上了大队埋伏。
“好可怕的,好多人啊,我还没吃饭呢,怎么能和人动手?只好拼命逃跑啦,幸好遇到元让兄你大展神威,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喋喋不休的赞美,却一点都不能让曹元高兴,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够分开自己走,只可惜,敖开心却好象吃住了他,怎么也不舍得让他走掉,牢牢缀着,偏生曹元让又不能得罪于他,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转眼两人已走了有二里来路,过了数处宫室,中间曾遇三处伏击,都被曹元让一力挡下,敖开心除了大声鼓噪之外,甚么事情也没做,曹元让不畏对敌,却被他的叫好声激的心气浮动,居然还险些吃了一刀。
刚刚才恶斗过一场的是曹元让,现在靠墙躺着的却是敖开心,而且还靠的理直气壮,全无惭愧之意。看他的神情,更似乎还很责怪曹元让掉下来时没有想到带一盘肘子下来。
已是完全无语,曹元让正在盘算怎样才能将这人摔掉自己单走,却见敖开心眼光忽然一亮,道:“咦?!”本来正按在墙上的右手蓦地一翻,闪电般戮入墙中,一刺一挑,反手退出时,二指间已多了一截植物的根jing,有寸来长,看断口处还甚为新鲜,是被他刚刚揪断的。
曹元让一路走来,已知甬道两壁皆为土石,甚为结实,见敖开心这一下快如闪电,没土有若探水,也是微微一惊,心下不由揣想:“若这一下是对我而发,该如何防它…”却见敖开心瞪眼盯着那截根jing,愁眉苦脸道:“怎地会搞错?明明觉着是活物吗…”不觉奇道:“怎么回事?”
敖开心抬起头来--仍是一脸的垂头丧气,道:“我刚才觉得土里面好象有rou在动,还以为点心终于到了,想着至少也该是只田鼠什么的,怎么会是这玩艺了,真是可怪…”说着又在瞪那根jing,似是还不死心。
曹元让被他搞的糊里糊涂时,又听敖开心道:“我从少年以来,便苦练了一般本事,只要周围有rou可吃,任它是活rou熟rou,任他藏的多好多深,我也都能知道,必会寻它出来,十数年从未有失,越是饿时,感觉越准,今天怎么…唉?”直听得曹元让大感荒诞,忽然想起一事,奇道:“那要是有人埋伏,你岂不也都清楚?”正觉得这本事大是有用时,却见敖开心蹙眉摇手,连声呸道:“胡说八道,人rou也能吃么?”又正色道:“我刚开始练时,倒也真的常常误把睡觉的厨师当作整块的火腿,扑上去就是一口…但经我多年苦练,如今已是心如止水,只要是人,就算站在我对面,也是万万感觉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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