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男人霍然射目看向说话之人。
他身后雇从尽失色。
从洛阳到济南,昼夜不歇一千里路,卫觎一路策马不歇,三日内便赶来了。
为了见她,他忍着没碰酒。到达济南郡的客驿,卫觎从水井中的倒影才看见自己的样子有多落拓,这才从一刻都不想耽搁的行程里挤出点功夫,澡面刮须,沐浴换衣。
他不能在分别一年后,满身臭哄哄地去抱他的阿奴。
在客栈的净室洗澡时,卫觎一直想象着阿奴看见他时,会是何等表情。她会像从前那样扑进他怀里吗,还会不会偷偷地嗅他又狡黠眨眼。
他峻凛的脸庞便不自知露出微笑。
可卫觎从未料想过迎接他的,会是这样一道消息。
“主公!”卫觎面上无一丝神色,捏着陶杯的那只手背却青筋迭起,谢榆忙道,“坊间误传多矣,当不得真。”
“此事绝密,一般人不知。”那茶客侃侃而谈,“是我妻兄开酒坊,尹家堡定了一千坛女儿红,他驾车送酒进堡,见红绸满坞……”
五匹骏马风一样策出茶棚,扬起的尘沙糊了好信者一嘴。
茶摊老板过来收拾,却见桌上十几枚五铢钱的旁边,还有一堆破碎的瓷片。
“咦,这么结实的陶器,怎么坏了?”茶老板百思不得其解。
冲向尹家堡的为首一骑,男人眼里积蕴着风雨欲来的黑翳。
尹家堡要办喜事了。
檀顺看着满院子的红绸喜字, 深觉不妥。
他不知缨姊是怎么想的,有了龙莽一个义兄还不够, 忽然决定要与尹真义结金兰。
结义便结义吧, 却又弄出这等结亲的阵势。
他当面和簪缨表达自己的不赞同,“姓尹的何德何能,阿姊何以用自己的名声做儿戏?”
“老人家如今沉疴, 没别的念头, 就想亲眼看着尹堡主穿回喜服。”簪缨耐心解释,“正好我欣赏尹堡主为人, 他也愿与我结为兄妹, 如今只是略加粉饰, 为着让老人家高兴一场。”
“没有这么省事的。”檀顺不依,“他要孝敬,找别人做戏就是, 为何搭上阿姊。”
簪缨无奈,若是尹真愿意将就,也不必拖到今日,在至亲病榻前仍不愿松口。
她能揣摩出几分尹真的心性,此人以女儿身行男儿事, 打从心底认定了自己就是个男人,他此生不会嫁人, 而又不喜欢女人,自然也不会娶亲耽误其他女孩子。
当然, 簪缨不信整座尹家堡找不出一个崇拜尹真,也愿意配合做戏的女子。
但尹真又有他的骄傲, 甘心与之拜堂的人定得是个入他青眼的, 让他心悦诚服的。
“你倒是很自信。”尹真的内室, 二人说起此节,正在试穿大红礼服的尹真道了一句。
他这一生从未穿过如此艳丽的颜色,僵抬肩膀,处处难受。
簪缨却是穿红穿惯了,连吉服都不必现做,直接从箱箧中挑出一件花纹繁复些的充当便是。
反正这回杜掌柜没有跟着来,旁人都劝不住她。
此时她便着一身海棠红的曲裾,松绾云鬓,冰肌雪肤,崴身倚着席垫坐,托腮看尹真试衣,随口说:“我从不自作多情,唯当仁不让。”
尹真闻言,眼色动了动。
自六岁那年,藏身箱底的他亲眼目睹阿母被胡人糟蹋而死,他便痛恨一切亲密关系,对男女之事,更感到恶心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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