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程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半才入眠。第二天,她早早就醒了,孙小猛开车到小区门口接她。
昨天,孙小云说想去瞿安走走,让程夏陪她去。
从鹭城到瞿安,高速两个多小时,很快就到了。
安城属瞿安管辖,广义上,程夏也算瞿安人,但她对市区一点都不熟,倒是孙小云,知道的地名比她还多。
二十年后故地重游,孙小云感慨万千。
当年,她和迟文杰住过的城中村已经改造成小区,村口那条每到雨天就泥泞的马路也变成了通衢大道,村小学的旧址上建了个大型商场。
物是人非,早已不复当年痕迹。
孙小猛开着车兜兜转转,孙小云脸贴着车窗,窗外风景一帧帧掠过,她久久无语。
中午吃了当地特色小吃,五中门口一家小店,老旧的骑楼里,很普通的店面,味道却出奇的好。店主是一对老夫妻,头发花白,说着瞿安话,大约是生意太好了,态度不冷不热。
孙小云衣着平常,也没过分打扮,戴着墨镜没被人认出来。
离开小店的时候,孙小云突然说了句,“你爸爸很喜欢吃这里的rou粽。”
这是孙小云第一次在程夏面前提起迟文杰,程夏抿唇,静了五六秒才问,“他是怎么死的?”
孙小云牵着程夏的手,长筒靴的鞋跟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哒哒声。她手很软,掌心滚烫,捏得程夏手指发麻。
她没说话,拉着程夏往巷口走,脚步越来越快,程夏亦步亦趋。上车后,孙小云输了个地名,车开了二十几分钟,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当年,这里还没红绿灯,行人车辆横冲直撞,交通乱得一塌糊涂,迟文杰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那年,他才十九岁,从小山村来到瞿安谋生,东拼西凑买了辆二手面包车,每天给人送货。
“他长得很好看,人又勤快,对我也很好……那天晚上,我上夜班,回出租屋的途中听说路口出了事,我也没多想,回去等了好久他都没回来……”
“半夜,他堂哥跑来告诉我,说人已经送到医院,我们叫了辆摩托车,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心跳……”
因为强烈的撞击,迟文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脸肿得变形。交警说,肇事的货车司机逃逸了,十几年的二手车,扣押了也不值几个钱。
清理遗物的时候,从迟文杰身上找到一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条玫瑰金手链。
她生日快到了,那天,迟文杰问她想要什么,正好厂里有个小姐妹天天炫耀男朋友送的手链,她就说想要一条手链。
……
“你认识他的时候才十六岁,是吗?”程夏问。
孙小云的思绪从回忆抽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十六,他十九,我们是彼此的初恋。”
迟文杰去世后,孙小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候她只是想,这是迟文杰的血脉啊,她一定要生下来。十个月后,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才知道“养”是比“生”更艰难的问题。
缝纫女工月工资只有一千来块,扣掉房租和生活费,也没剩几个钱。很快,迟文杰留给她的那点积蓄花光了,生孩子的钱也是找人借的。
出院后,她没地方可去,也不敢和家里人说。因为年纪小,营养又跟不上,她没有nai水,孩子饿得天天哭。她逼不得已,含泪做出那个最不负责任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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