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匍匐在地,不曾抬头,乌发凌散。皇帝居高临下地盯着,刚要抬脚踹,忽然便被大太监抱住了腿,“陛下踢不得踢不得啊!娘娘肚里还有龙种!”
皇帝这才想起她怀着孕,脸色变得十分沉。身子踢不得,但?怒气却重。他俯身捏起多兰的下颌,索性抬手一巴掌,力道极重,一下就打肿了多兰半边脸,狠厉道:
“凭你也想杀朕,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朕是宠你,别蹬鼻子上?脸。”
皇帝说罢,便一挥手,两个羽林军迅速上?前,像拖着条死鱼把?人带下去。大太监又凑上?前,询问?皇帝的意思。皇帝捂着脖子的伤,冷冷道:“她还怀着龙嗣,找几个人看着,别死了。”
处置完多兰,喻姝听?见皇帝朝里间来的动静,立马从屏风后起身,已经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经过那一阵折腾,皇帝只觉得恼火又惊恐,看见女人再没有旖旎的心思,不耐烦地一摆手,大太监立马会了意,把?喻姝带出去。
喻姝只觉像梦似得,脚步都虚浮。
等到出了偏殿,外头风雪吹来,瞬觉清醒不少?。她身上?只有贴身的薄衫,外袄全留在偏殿里了,冷得直打哆嗦。大太监见状,便招来一个宫人,领她去更?衣。
深夜宫墙,乌啼霜落。
更?衣后,宫人又引她来到一间小宫室。里头有床,有被褥,桌椅一张,还有烧好的炭火。虽然简陋了些,但?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这至少?是个暖和不错的住处。
如今这番境地,她只剩下走一步看一步,活一日胜一日。她的脸上?甚至没有悲哀,很多是死地中的平沉。她就这样静静躺下,盖上?被褥,很快睡着了。
喻姝总将自己视作将死之人。虽然皇帝从未言明会杀她,但?她似乎能看见将来的路,她在宫中很难活下去。
宫室外头一直有四个宫人守着,皇帝并未下过禁足的令,只是她到哪儿,那四个宫人都会跟着。
起先她也不是没生?过逃跑的心思,但?禁中守卫重重,她即便避得开跟从,也出不去宫门?。
喻姝暗中观察过宫里轮班的守卫,渐渐觉得能从偌大皇宫逃出去,堪比登天。后来她知道徒然无功,便也放弃了,至多只能在庭院里转转。但?是寒冬的庭院,草木萧疏,她也只能在廊前盯着雪看。喻姝总是这样候着,等宫人带来皇帝的传召。
往后的三日,都没有消息,平静得仿佛死水。她有时候躺在床上?,自己都想不明白,从前遇事?,饶是再难再苦的处境,她都会想尽法子找出路。可是这一回,却是得过且过。到底是出路封死了,还是心存自暴自弃的念头?
第四日,因着除夕将近,阖宫上?上?下下都开始布置。连她这儿的小宫室,也有宫人在贴窗花,钉桃符。
傍晚时分,有个穿水红半臂袄纱的女使提食盒而来。
那女使生?得深目高鼻,大不同于中原女子。她进?屋打开食盒,端出nai香饼,还有一盘细撒孜然的炙羊rou,这些都不是中原腹地的常菜。
女使摆好后,便说:“你先吃,吃饱了跟我来,我们公主想见一见你。”
她与?多兰曾经认识,是在西北回中原的路上?。那时吉鲁兵败,为?了换回俘虏,只好送来和亲的公主。数月的行程,公主用磕巴的中原话跟她聊,权且打发一路的跋涉。
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公主入了中原后,二人就没再见过。
喻姝合上?食盖,直接道:“我随你去见她吧。”
多兰被囚在一座宫苑里,门?口有许多看守。这座宫苑不像等闲嫔妃的住所,昼日森沉,一进?宫门?,连檐角都是缺瓦,没人修缮的。
庭的西南角搭了一座戏台,破旧的蓬布将塌未塌,连搭台子的木桩都不知是几年前的,被虫子蛀出洞。
女使说,她们原来也不住在这地方,是那晚过后,皇帝身边的宫人给挪来的。
一进?屋内,喻姝便看见床沿垂出一只雪白的手臂。多兰就像具干尸,了无生?气地躺着。
也只三日没见,脸都瘦出可怕的颧骨。异域的女人,眉眼?一般生?得深邃,如今瘦了就这么突兀地立出。
她进?来了,多兰都没察觉,好像还在死气沉沉地睡着。直到女使把?人摇醒,多兰才睁开两只眼?,盯看了好一会儿:“我就知道,说什么宠幸婢女,原来是你。”
多兰撑起身,拍了拍床沿,让喻姝坐下。她又问?喻姝,自己现在的样子丑不丑?看着像不像那些快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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