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liu(1V1H) - Day5-2/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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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day5-2

    这种遥远的声响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夜深时。

    直到阮嘉梨洗完澡出来,在书桌旁坐下时,竟然还能听见。

    许是夜深了,家家户户都熄灯入睡,所以哪怕她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反而能更清晰地听清那些杂乱的声响。

    争吵声、辱骂声、哭喊声,男的大声谩骂的声音,尖利而又带着哭腔反击的nv声,一阵一阵的争执过后,就是重复的砸东西的声音。

    碗筷,花瓶,瓷器,乱七八糟,碎了一地的声响。

    熟悉,但又不熟悉。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成为惯例,一栋楼的人都沉默地任由这场闹剧在暗夜里嘈杂,等待着这段争执的过去。

    管也没用。

    争端初起的时候,左邻右舍相熟的人还会去劝,男人架着男人不让他动,以一种劝诫的姿态跟他讲道理,nv人拦着、搀扶着nv人,此起彼伏地安慰着,安抚她激动的情绪,然后让两个人在一g熟人的见证下“议和”。

    “哪怕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孩子着想。”

    “老是这样闹下去像什么话?你们家孩子怎么办?”

    “好了,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而已,都见好就收,别太过分啊。”

    一群人陆陆续续地散开,拍拍当事人的肩头,转身下楼。

    阮嘉梨站在对门门口,从半开的门缝里,安静地看着。

    从大人们晃动的身影间,从满地的狼藉上,看见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裴时璟。

    为什么没人管他呢?

    抛妻弃子,另有新欢,甚至还动手的男人都能获得其他人的递烟与拍肩,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迫站在那里承受这一场场闹剧的人,却得不到任何的安慰呢?

    裴时璟沉默地站在那片y影里,站在满地狼藉之上,属于少年人青涩单薄的脊背都快隐进横梁折角打下的y影里。

    再晚一秒,就窥不见分毫。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对面客厅里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得到只言片语。

    大人们好像总是默认,孩子什么都不懂。

    哪怕他们口口声声让反目成仇、心怀恨意的夫妻和好,说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但还是没有一个人将他从这场闹剧里拉走,没有一个人递去一个眼神,或是有关安慰的只言片语。

    大家都只是任由他站在碎掉的瓷碗碎片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好像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是一个需要有人触发程序,才能感知到情绪的机器人。

    阮嘉梨手攥住门边,向前迈步。

    裴时璟恰好也抬起头看她。

    隔着熙熙攘攘晃动的人群,隔着一个白墙水泥地的楼梯间,隔着两扇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

    漆黑防盗门,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他没什么表情。

    神情是让人诧异的平静,目光也没有温度。

    瞳孔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太平静了,几乎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眼神,以至于阮嘉梨被这个目光惊得一顿。

    然后眼前就伸出另一双手。

    妈妈从前面揽住她,一边回望,一边叹气,阻止了她的动作,看着她,摇了摇头,说进去吧。

    阮嘉梨被带着后退,人影在消散,楼梯间在变暗,站在那里的少年也在逐渐变远。

    “砰”一声。

    防盗门合上,人声、人影,全都消失不见。

    裴时璟就此消失在她眼前。

    直到现在,对门持续不休的争吵已经持续很多年,没有人会再费心思去管。

    只有偶尔实在太吵,或闹得太晚时,会有人隔窗喊一声“还睡不睡了!”“明天孩子还要上学呢!”,诸如此类的言语,短暂地停歇一段时间,然后在无法预料的时间里再度响起。

    譬如此时此刻。

    阮嘉梨躺在床上,被迫地听了近半个小时。

    他们好像不会累的。

    男方不断吼叫着自己为这家付出了多少,钱都是他挣来的,如此云云,而nv人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的出轨与不忠。

    从双方一开始的矛盾,再到无尽的延伸,叠上摔打东西的动作和声响,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人在互相厌弃的时候,好像仅仅只是一个无心的举动,也会让对方感到厌恶万分。

    ……裴时璟这个时候在g什么呢?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还是戴上耳机或是耳塞,当作眼不见心不烦?

    不得而知了。

    关于钥匙的那场乌龙过去,他们可能又要退回到那种擦肩陌路,对面不识的陌生人状态了。

    阮嘉梨实在无法在这种嘈杂到让人厌烦的环境中入睡,披上衣服,推开玻璃门,走到yan台上。

    对面楼栋都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大家应该都还没睡。

    对面的yan台和房间也是漆黑的。

    ……裴时璟不在吗?

    阮嘉梨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初秋渐凉的家属院楼下,梧桐树叶在夜风里簌簌作响,时而晃晃荡荡,飘落在水泥地上。

    不知看到什么,目光倏尔一顿。

    单元楼下的梧桐树葱郁茂密,枝叶被映上路灯的橙se暖光,在夜风中晃荡摇曳,窸窣作响。

    树下立着一个人。

    黑se头发,黑se外套,低头散漫地站在路边。

    “啪嗒”一声,打火机响,橙se的火苗在他手中跳动,变成指间明灭的火星。

    许是察觉到视线似的,少年保持着那个动作,略一抬下巴,往上瞥了一眼。

    额前黑发微微散开,露出锋利冷冽的眉眼,瞳孔漆黑,没有一丝温度。

    只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在夜se空中碰撞。

    万籁俱寂,夏末的蝉几乎全部都已经si掉,只有夜se和风声作响。

    几秒过后,裴时璟收回视线。

    火星在冷白的长指间,在寂寥的夜se里闪烁,映亮少年冷淡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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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ght5-1

    阮嘉梨穿好外套下来的时候,裴时璟已经把烟掐了,半坐在路边台阶上。

    头半垂着,低头向下,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风挺大,烟味已经全都散了,散到如果不是坐在他身边时,才能闻到那一点点极淡的、混杂着他惯常冷冽气息的烟草味的话,阮嘉梨都快觉得方才在yan台上看到的景象是错觉了。

    两个人很安静。

    谁也没有率先开始说话。

    从阮嘉梨下楼来,在砖瓦镂空的单元楼楼梯间一层一层向下,踩着声控灯的尾巴,楼层一层一层地亮起,又熄灭,到走到他面前,安静而又犹豫地站立片刻,再到缓慢地坐到他身边的台阶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有时候言语总是局限太多,开口之后往往限制原意,词不达意,还不如保持沉默。

    阮嘉梨其实什么也没有想。

    她就是看到他站在那里,孤身一人站在初秋的梧桐树下,萧瑟孑然,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

    她想到他身边去。

    不说话也好,不对视也好,她只想站到他身边去。

    像踏出前几年未能迈出的步伐,像躲开妈妈揽着她往里进的手,像打开两个人中间厚重的防盗门,挥走那些讨厌的人影。

    她只想到他身边去。

    就这样坐着也好,像早几年的自行车后座。

    风从身边过,他们两个在同一片岛屿上流浪,连波浪和悸动都是同频的。

    寂静的夜空里偶有鸟鸣,扑腾着翅膀,从一棵茂密的大榕树树冠中飞向另一棵,扇动出一阵细碎的风。

    初秋的夜晚有点冷。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过雨,青石板台阶虽然已经g了,但总有一种cha0意,从单薄的面料往上,侵袭得人逐渐发冷。

    阮嘉梨小幅度搓了搓手臂。

    手还没放下,保持着搭在手肘上的姿势,另一件外套就兜头罩来。

    黑sebang球服,说厚不厚,但带着一点所有人的t温,穿过两个人之间隔的一点距离,还没有完全散掉。

    温度和那gu冷冽的气息一起落到她身上。

    阮嘉梨顿了几秒。

    回神时,少年已经坐了回去,神se平静淡然,除了短袖下露出一截冷白而有力的手臂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好像这件外套不是他脱的,不是他披到她身上来的一样。

    阮嘉梨缓慢地收回视线,捏着外套一角,慢吞吞地拉到肩上,拢住领口,拢好。

    “你今晚……要怎么办?”她轻声开口。

    声音很轻很细,不难听出里面的犹豫和忐忑,出口即散在夜风里。

    裴时璟没答。

    他略略抬起头,往上投去一眼。

    恰好这瞬间,三楼右边的窗户又开始有人影晃动,餐桌旁木质椅子的影子短暂地窗口晃了一瞬,然后砸向瓷砖地上,发出刺耳嘈杂的碎裂声。

    随着声控灯被这动静惊醒,整栋楼都在那瞬间亮起来,争执声和辱骂声也再度响起来。

    “a的裴修实,你去si吧你!你出去找你那小三和儿子啊,回来g嘛啊!”

    “这是老子家!房子是我买的,儿子是我的,老子凭什么不能回来?sv人,你再闹一下试试看?”

    和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又一把椅子砸到地上的声音,木材碎裂砸烂,四分五裂、吱呀作响,声音可怖。

    “你怎么不滚出去呢?嗯?在你妈家住得开心吗?儿子都那么大的人了,天天往你妈家跑,真不嫌丢人啊?知道外面人都怎么说我的吗?说我老婆都管不住,你开心了?!”

    “你就是管不住,怎么了?!你出去乱ga0的时候你想过我吗?我都跟你提了多少次的离婚了?你就不能同意吗?啊?耗si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裴修实!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si啊?”

    “呸!”

    男人响亮地吐了口唾沫,影子映在yan台窗户上,像一个龇牙咧嘴的恶魔,“老子就不离!就不让你好过,疯nv人,想一个人带着儿子享福是吧?老子就不!”

    “我跟你拼了!”接着是nv声的尖叫。

    另一个娇小瘦削的影子撞入这场戏中的时候,裴时璟的手指动了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阮嘉梨觉得他似乎立马就要站起来了,然而却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顿住了。

    “别闹了行不行?现在都几点了?每家每户都在投诉你们,是不是又要报警才消停啊?”

    “吵架就算了,动手算怎么个事儿啊?过不下去别过了,也别见面,免得见面生厌啊!”

    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大半夜被拉来加班,心情也不好,r0u眼可见的不耐烦,三言两句打发了两个人,并给了再闹就报警了的警告,不满地啧着声,往下走,下了楼。

    他从坐着的两个人面前走过,视线落在裴时璟身上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那目光像是可惜,又像是怜悯。

    好半晌,他小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摇着头远去了。

    虽说也许是出于好意,但阮嘉梨不喜欢,以至于在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身,想要挡住那道视线。

    她讨厌有人那样看裴时璟。

    好像他是什么特别值得可怜,人人路过都要施以怜悯的东西一样。

    可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但裴时璟倒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没什么表情地坐在那里,在身旁少nv的身t挪过来一点的时候顿了两秒,食指和中指交替摩擦一瞬,就又归于平静。

    他习惯了。

    他神情很平静,半仰着头,看着那场闹剧终于在外力作用下逐渐安静下来。

    “啪”一声,客厅的灯关闭,两个人的影子消失在戏剧的幕布上,只留下黑暗里晃动的人影。

    然后又是“唰”一声,客厅的窗帘也拉上了,连人影也消失不见。

    闹剧彻底偃旗息鼓,像舞台剧的落幕。

    主角却并没有发现有人还遗落在外。

    没有人问裴时璟在哪里,好像也没有人在意。

    阮嘉梨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说什么都显得笨拙和词不达意,只是盯着那扇灯灭了的窗户发呆。

    一片寂静里,身旁的人倏然开口。

    “你在想……”

    “他们为什么不找我,是吗?”

    声音很轻,语气平静,无波无澜地响在空气里。

    阮嘉梨顿了两秒,偏头看了他一眼。

    裴时璟的神情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好像没有半分波动一般,甚至还有几分冷漠的讥诮。

    半晌,她犹豫着,很轻地嗯了声。

    裴时璟扯了扯嘴角。

    “他们可能以为我在房间里吧。”

    想了一想,他又带着点讥诮地补充了一句,

    “可能以为我已经睡着了。”

    这么多年来,历来如此。

    旁若无人,没有丝毫顾及,也没有丝毫关心。

    阮嘉梨看着他的侧脸,感到一阵很具象的难过。

    明明从前都是很好很好的,不管是对面的父母,还是裴时璟本人,她明明都见过那些最好的时候。

    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阮嘉梨想不明白。

    她只是垂下眼,x1了x1鼻子,伸指拢了拢身上宽大的外套。

    熟悉的香味又萦绕在鼻息间,如同这几天的日子一样。

    “裴时璟。”

    半晌,阮嘉梨抬头,微微侧过身,看着他,轻声道。

    “你今晚去我家住吧。”

    语调很平静,吐字也是惯常的缓,像在说今晚月se真好,以至于裴时璟顿了两秒,才缓慢地反应过来,缓慢地偏头看她。

    少nv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泛着光芒,安静,却坚定,甚至亮到能看清她未竟的话语。

    你今晚到我家住吧,裴时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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