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有一个背后灵。
那是一名穿着红色和服的年轻人。他和爸爸长得很像,头发很长,很直,爸爸的头发也很长,但是有点卷。跟爸爸比起来,年轻人很矮,像小孩子一样。花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盯着那名背后灵,头上的小灯泡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难道这是我早亡的哥哥吗?!
「莫名其妙地被降辈了啊。」像是能听见心声似的,那名年轻人笑了起来,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是只要花想,就能抓住对方头发的程度。
年轻人凑到爸爸耳边,嘴唇几乎含着爸爸的耳尖。
「叶,花把我认成你的儿子,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已经把他烧成灰了哦?」
爸爸苦恼地说:「不要说这种话啊,哥哥。安娜听到会生气哦?」
花搂住爸爸的脖子,紧紧地皱起眉头。
太近了,和爸爸靠得太近了!
但是——哥哥?哥哥?
「这是我早亡的叔叔吗?」花迟疑地问。
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爸爸忍不住笑了好久,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早亡——嗯,差不多吧?毕竟身体死掉了。」
「差的可远了,叶。」年轻的叔叔叹了口气,「我可是伟大的通灵王啊,这个概念和普通的灵完全不一样,不如说是天差地远。」
说完,叔叔凑到爸爸的脸颊旁,用舌头把眼泪舔掉了。爸爸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是无奈地说「不要舔我的眼泪啊,好」。
被称呼为「好」的叔叔微笑起来。
「你可是我的半身,所以,你的眼泪也是我的眼泪吧?」
爸爸发出呻yin:「饶了我吧,哥哥。我可是成年人了,现在这个时代说这些话很害羞啊?」
「哎呀。害羞的叶也很有趣。」叔叔恶趣味地说。
小小的花不了解正常的兄弟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毕竟爸爸妈妈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在幼儿园也是一个人,交不到朋友,也没有其他能参考的对象——
但这不妨碍他讨厌叔叔。
这个家伙和爸爸太亲密了。很奇怪。舔掉眼泪什么的,明明都是灵,阿弥陀丸就不会这么做啊?
又一次,像是读心般的,叔叔低下头,笑眯眯地回应:「当然了,这是我和叶才可以做的事情哦?」
啊。果然。我讨厌这个人。花心想。把爸爸视为所有物的感觉。很讨厌。
爸爸困惑地歪着头:「什么只有我和你才能做的事情?」
叔叔挥挥手:「没什么。说起来,安娜快回来了吧?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什么啊,好像偷情一样的拜访方式。」爸爸抱怨道,「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是啊。为了不被安娜杀死嘛。」叔叔笑着说。
随着年龄增长,花终于意识到叔叔和爸爸有多不对劲,很可能是bl,再来就是,每一次,好叔叔和爸爸说话时都非常,非常接近,到了几乎要接吻的程度。
他们之间有一种亲密的,连妈妈都无法达到的亲密感。
当长大的花在g?s中看见年轻时的爸爸,以及坐在石椅上的叔叔——
花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啊!这不就是出轨吗?!」
——久违地和爸爸见面,这是花喊出的第一句话。
大概是半身的关系,好总是能听见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它断断续续的,像老旧的收音机。
好不讨厌这种效果,不如说,有种体验两重人生的感觉,挺有趣的。
叶是个纯粹的孩子。喜欢大自然,可以和一只青蛙聊好几个小时,天气好的时候容易追着毛色特别的小鸟奔跑,发现没见过的蝴蝶会发出惊艳的、小声的欢呼。
一切都很可爱。好彷佛透过叶的视角,用最纯真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
然而,一旦接触人类,叶的笑声就停止了,变得沉默。
叶还是个小孩子,需要上学,但是小孩子的叶还不懂如何分辨灵和普通人,他一视同仁地和视线中的「人们」打招呼,却因此被排挤了。
因为他看到不存在的事物。
「没事的。」他的半身自言自语,「没事的。没事的。我不难过」
啊。真可怜。明明听起来快哭了。
叶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坚强的孩子,能够在被排挤时不怨恨他人,觉得寂寞就干脆离开教室找灵聊天,没有人类的朋友,就去和灵成为朋友,对于其他孩子,乃至大人的态度一直持无视和忍耐的方式。
但是光是忍耐还不够,毕竟人类排除异己的手段只会一次比一次强烈。
叶今天被石头砸伤了。他在那些欺负他的人面前没有哭,只是在走回家的路上小声地抽泣。他的声音比幼猫还要细,呜呜的闷在喉咙里,从声音听起来,叶可能哭到肩膀一抽一抽的还在努力憋住哭声。
大概是想在回家前结束难过的情绪,不想让叶明担心吧。真是个好孩子啊,叶。
「不过,小孩子的哭声真烦人啊。」好托着下巴。
这么痛苦吗?被砸到眼睛了吗?光是用听的听不出叶的伤势。要不要去看一下呢?
好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啊,去确认他的半身有没有被石头砸到失血过多导致死亡,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什么啊,只是擦伤罢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不等叶抬起头,他的脑袋沉了一下。那个陌生的声音正在抚摸他的头发。
「哭得好凄惨啊,叶,这样可不行。」陌生人说。
叶抬起脸,小孩子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脸颊shi漉漉的,额头有一处擦伤,血从那里流下来。见叶像一只懵懂的小猫看着自己,一股微妙的满足感填满好的内心。
他像个普通的哥哥一样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擦伤有那么疼吗?你曾经从树上摔下来吧,那时候也没有哭。」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叶想这么问,但是他更想先回答对方的问题。
「只是有一点疼。」叶吸了吸鼻子,抽噎着,老实地说,「但是,太寂寞了,很难过,忍不住,所以干脆哭了。」
——在学校都是一个人,就算有好多灵陪伴,还是一个人。那种寂寞的感觉很可怕,被周围的人排斥也很可怕。不明白为什么被讨厌了,明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些话不用说出来,好也能听见。
「这样啊,太寂寞了。」好感叹道。
他大可以趁机说一通「人类就是这样的,叶,所以一起来毁灭人类吧」之类的话,但是叶肯定不会同意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和他的半身谈过这种话题,但好能够确定叶——即使还是小小的叶,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叶,也不会同意他的选择。
叶的话,懒懒散散的,喜欢大自然,不喜欢人类,但是要他和自己一起毁灭人类,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甚至,他会成为自己的阻碍——后者是几乎一定会实现的未来。
毕竟麻仓家在叶身上投放了这样的期望。
不过叶是个好孩子,如果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即使没有被赋予任务,还是会主动过来吧?
啊,这样一想,干脆在这里把这个孩子处理掉会不会比较方便呢?好认真地思考着。
「你也会寂寞吗?」
突然,叶开口。好的思绪被打断了。
他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这么想?」
「嗯,那个啊,总感觉我们很像。」小孩子歪着脑袋,不确定地盯着好的脸,「我们长得好像也很像?」
哎呀。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吗?好笑了起来。真奇妙啊,叶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打消杀死他的念头。这就是半身吗?
他不再去想把叶处理掉的事情,至少短时间内,好想要保留他的半身,他的弟弟。
叶说他们很像。当然了,他们是双胞胎,是兄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存在。
但是,叶还不知道这些事吧?
好捧着叶的脸颊,嘴唇贴近额头上的伤口,然后——用舌头舔了一口。
「啊!」
疼!
叶的泪水又有重新涌出的迹象。
「这种伤口,舔一舔就会好了哦。」在伤口处舔了几下,舌头沾上血ye的味道。第一次尝到叶的血啊。好笑眯眯地说着错误的医疗讯息。「但是没有人能帮你舔伤口,所以我帮你了。不客气,叶。」
似乎是觉得玩够了,好拍了拍孩子的脑袋。
「下次见,叶。多让我听听你的笑声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风中,当叶再次睁开眼,那个舔他伤口的怪人消失了。
不知道名字,和自己很像的人。叶想。那是灵吗?还是个会骗人的灵。
「我不是小孩子了,伤口才不会舔一舔就咦?」
他摸了摸额头。伤口处不会痛。它消失了,只剩些许血迹。
「啊,真的假的?」叶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这段经历给小孩子带来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好总是能听见另一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其中就包含抱怨——
「——什么啊,舔一舔根本就不会好嘛」
哎呀。那你倒是别舔这么多年啊,叶。
雨下的很大。
这种灰暗的天气和chaoshi的气息让好想起那十月十日——和他的半身待在一起最长的日子。
他们依偎着,从还没长出手脚时就一直陪伴彼此,窄小的世界只有他和叶。
叶从胎儿时期就十分懒散,其懒散程度一度让好以为他的半身在出生前就要夭折了,明明他没有真的用脐带勒死他,只是想想而已。好靠过去,确认叶渺小的心脏在跳动,奇怪地松了一口气。
不久前还在思考是否该弄死半身的家伙居然在担心对方真的死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在母体内的生活并不安静。他们的母亲jing子经常对他们说话,父亲干久则是趴在她的肚子上喋喋不休。
「这里是爸爸哦,爸爸在这里哦。这里是爸爸,爸爸在这里哎呀,孩子踢我了!已经认得爸爸的声音了吗?嘿嘿,爸爸好开心——」
这种喋喋不休持续好几个月,全是些没营养的话题。
太吵了,干久。好心想。出去之后烧了他吧。
不过,干久的声音在叶明宣布麻仓叶王的转世会是jing子肚子里的孩子时,停止了。
莫名地令人不爽。出去之后烧了他吧。
jing子倒是没有停下,依然用温柔的语气对他们说话,隔着肚子抚摸着他们。
「叶,好今天是好天气哦。」
也许「麻仓叶王的转世」对她而言,只是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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