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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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府宴厅,所有人都在等白泽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七少爷人还没影,白宣刚想开口和白壬说些什么,白壬见自己副官身影在大门口处一晃,立马摆手,悄悄从侧厅退了出去。

    白宣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好事将近的喜se藏也藏不住,兀自拿起酒杯斟饮起来。

    老爷子淡淡掀起一只眼皮,扫见白宣垂眸时候g起的唇角,再次缓缓合上眼。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管家笑着进来通报,“大帅,少爷回来了,让先行传菜。”

    白宣立马抬头去找白壬的踪影,还没找到,一行婢nv已经先端菜上桌。

    主桌的菜上完了就是次桌,有婢nv在白宣面前放下一个小瓷盅,他看了眼便打开盅盖,发现是个道j爪的菜。

    菜盅里的j爪倒很奇怪,不是连在一起的整只,而是五根切碎了,一根一根放在里头的。

    白宣蹙眉,一边夹起一根一边不悦道,“这是哪个厨子做的菜……”

    说完,刚放进嘴里一块r0u,嚼了两下便吐出来,放了筷子就要发作,“这才炖了多久,怎么就敢端上来?!腥得很,完全不烂软,叫爷怎么吃!”

    身后有脚步声悠悠响起,一身白se西装的七少爷摘了副黑se的西洋墨镜,露出一双多情桃花眼眸笑着走近——

    “新sha的,时间不够,炖不烂。”

    他语气极轻,也带着y寒的笑意。

    那双眼睛在逆光里像是狼盯紧了马上就要生吞入腹的猎物,看得白宣头皮发麻,夏日傍晚的余晖里蓦地就这么打了个哆嗦。

    坐在主桌的老爷子忽然停下了手里搓着的核桃。

    忽地宾客si寂,白泽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淡笑着盯住白宣,直到后院爆发八姨太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媛媛……!媛媛!我的媛媛啊——!”

    白宣瞳孔蓦地颤抖着放大。

    七少爷头也没回,轻声笑起来,不疾不徐道,“爹,二哥出门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差人去找找吧。”

    老爷子沉默,然后一把将核桃放在桌上,接过拐杖重重杵地一声,终究什么也没说,径自转身离席。

    老八回头看了眼桌上那jg致瓷中里的小小手指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用口型叫自己年仅三岁的胞妹名字,“媛……媛……”

    白泽静静欣赏着白宣的惊诧,变成那种有苦难言的压抑、恨不得撕碎他的愤怒,以及,无法掩盖地,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对di人的恐惧。

    “嘶……八弟是不是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七少爷笑得春风得意,“有人惦记就是不一样,纵是被nv人惦记着,也得我nv人是个有本事的,救我于水火,让我sha回来夺天下。八弟,以后你若还要找nv人,可按着你七嫂这般去寻0。”

    白宣听不见他这一长串显摆,只顾得上脸se惨白,看他每说一个字,薄唇开合一次,额头豆大的汗珠便渗出更多,争先恐后地滚滚滑落。

    七少爷便扬眉笑了。

    他将拇指扎进那瓷盅里,抹了把带血的暗红汤汁在自己唇角。

    白宣便在青天白日下见到了地狱嗜血的修罗在世。

    七少爷邪魅朝他眨了一只眼,是胜利者和屠戮者好心施舍的愉悦美se。

    他笑着转身,一手戴上墨镜,阔步朝门口走去,“宴席已开,诸位自便。今日大帅寿诞,白府惟愿宾客尽欢。”

    五姨太坐在席上,看着太子爷一队人马招摇而过的背影,满头鲜yan的珠翠都挡不住丧子的颓败黯淡——

    纵是她与她的儿子尽心张罗的这场寿宴又如何?在白府几十年如一日勤恳谋求又如何?

    白家到头,终归只有这么一个主人。

    七少爷大大方方地进了老爷子书房,将手里的枪转了个枪花,一把扔在桌上滑推过去。

    “爹若不满,便sha了我吧。”

    大帅多年锐利不可挡的一双眼如今也有些沧桑?意味,他重新眯起眼眸,打量这头初长成的华京头狼。

    他心狠手辣,勇谋双全,是最好的继承人。

    而且是嫡出。

    他是梅岭生的儿子。

    老爷子垂眸,打量了眼那把枪,便笑了起来,“你等到如今,终于胜券在握,暗中架空了老二手里的兵权,和老八那些维系的大商户,整个华京都被你收在手里,我sha了你,这江山怎么办。”

    老爷子靠在椅子上,淡淡看着他,“你算准了我不能动你。”

    七少爷便吊儿郎当地将手cha进口袋,“在您心里,终归还是江山胜过一切。”

    老爷子沉默许久。

    “媛媛还那么小……”

    白泽笑着打断,“当初他们害si我大姐,有想过她正是妙龄,嫁人生子的年纪么?”

    老爷子便顿住,白泽挑眉提醒,“爹不会忘了吧?若不是老八从中作梗暗害了大姐,西海的饶五爷早就是您的nv婿了。”

    七少爷残忍又冷静地宣判,“既然他们害si我娘、我亲姐,您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今日我sha他们,您便也如此就是。”

    大帅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忽然笑了,陈述道,“若今日我阻拦你,你会sha了我。”

    七少爷笑着,毫不避讳地点头,“是,爹。”

    没人能阻止他给白府的夫人和大小姐报仇,白泽铁了心要做一件事,神挡弑神,佛挡sha佛。

    父亲在儿子俊朗的脸上打量许久,眉眼处依稀能辨出当年他母亲在此处说“既然你不ai我,那我就不会把这个孩子生出来”的决绝。

    他们太像了。

    梅岭便是如此偏执,决绝,又疯狂的人。

    疯狂又热烈,热烈到让人不知怎么接住她那份情ai才好。

    少nv的模样还在眼前,一转眼,半生已过。

    他已是老来多健忘的将si之人了。

    华京的领帅缓缓起身,从一枚雕着龙纹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通t墨绿的小巧缠金翡翠印。

    日光下他举起看了一眼,便不再留恋,转身递给自己亲生儿子,“这几日进军营,好好练练你的兵,以后得有自己的本事。这把椅子,坐得上是一回事,想坐得住,就得让人服你。”

    白泽轻松接过,放在指间里把玩,“过几日再去吧,爹,儿子今天还有要紧事,要出门一趟。”

    老爷子在光影中回眸,“还去西海?”

    七少爷坦诚一笑,“还是爹料事如神。”

    大帅拄着拐杖绕回去坐下,看着他,犹豫一瞬还是开口,“你喜欢西海的nv当家,我倒也同意,爹不会阻拦。”

    白泽这回真惊讶了,抛si帅印利落收在掌心,倾身去问,“怎么会?之前其他弟兄找nv人,爹不是就没有一次同意的么?”

    老爷子轻哼一声,“手里握着一方帅印的nv人,和其他nv人,能一样么?”他打量着自己这混世魔王的儿子,“竹叶青某种意义上倒是像你,那gu狠劲儿,那为达目的不si不休的架势。难得脑子聪明,一个nv人掌管西海,不会是个简单角se。”

    大帅下定论,“这样的nv人,有能力待在你身边,她能和你强强联手,必要时候,也能护着你。”

    白泽暗自心惊,随后狂喜。

    后半句老爷子没说的话是——她配得上做白府的当家夫人。

    七少爷嘴上不服输,“谁要她保护我了,她一个nv人家家,被我护着就成。”

    老爷子对今天的事儿也心知肚明,懒得点破他那点幼稚的好面儿虚荣,疲惫地闭了闭眼,又道,“只是你也不能这么一门心思地扑上去。做任何事、待任何人,你都得有所保留,往后你不是你自己,你是一整个华京,喜怒哀乐若那么容易让人琢磨透,终归不妥。”

    白泽便笑了。

    他缓缓站直身子,看着自己苍老的父亲,轻声问,“所以,这些年爹从不说你对我娘到底ai是不ai,也对我的si活不闻不问,都是因为ai我们么?”

    老爷子蓦地睁开眼,sisi盯着他。

    似乎要用自己多年的积威,将他后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都压回去。

    可七少爷如今已是新王登基,天下在握了。

    他不再是幼年时那个空有满腔愤懑怨恨,却不能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姐姐忍气吞声,然后孤身yuan赴重洋的少年了。

    于是他依旧笑着自顾自道,“爹,你知道么,在我有记忆以来,到我娘si前的那几年,她每天都一个人在院子里,对着那几只鸟说话。”

    他不顾父亲那双已经显出痛苦破碎的眼,坚持这一次便把话说完,“那时候我就想,鸟听不懂娘说什么,也记不住,我再多记一两句,回头好说与你听。很可惜,我太小了,慢慢长大,我也只记得零星一两句,什么‘下辈子,可别再做人了’之类的。后来这些年我就一直问鸟,我娘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可惜,鸟不会说话。”

    他笑得残忍又磊落,将往事诉之于口,揭开伤疤的姿态都潇洒好看,“爹,你猜猜,我娘当时一个人在麒麟苑里,到底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你所谓‘保护’着我们的那些年,娘,姐姐,和我,又都在想些什么呢?”

    “你说你要护着她,却因为你做出来的不在意,让他们胆敢害si她……”

    七少爷并没剩下什么愤恨,对眼前自己的亲生父亲心中早已和解,却也永不原谅,所以能做到云淡风轻,无波无澜。

    没ai,就不必有恨。

    “起码我想,如果这就是你的ai,我宁可不要。”

    老爷子蓦地闭眼剧烈咳嗽出声,叫他的字试图再次打断,“与之……!”

    白泽笑着推过水杯到他手边,但没有举起,也没有亲自喂他,只是依旧在原地,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

    八月的华京,夕yan都是yan到骨子里的,像美人颊边的橘子橙,唇上的朱砂红。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ai一个人,势必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白泽非她不可,没她不行,谁敢动她一个手指头,我要他的命。”

    “况且,”七少爷拿出帕子,擦了擦唇角,不知回想起什么,声音和眼底都染上层层叠叠的温柔,“您不是也说了?她是竹叶青,是足够站在我身边的nv人。她是需要我护着,却也没那么弱,等闲人奈何不了她。”

    后头他再说了什么老爷子就没注意了。

    直到白泽离开书房,他都在反复琢磨他的这句话。

    犹记当年,梅岭生下白泽,靠在他怀里的时候眼眸晶亮——

    “大帅,儿子的字我取好了,就叫‘与之’吧?”

    “与之……好名字,夫人取何意?”

    她就抿着唇笑了,拍了拍熟睡的孩子,“与之信任,与之ai,与之全部,与之一生……往后,咱们就这样,行么?”

    一转眼他已是古稀,当年的华京大帅拥住自己的发妻,应她,“好。”

    “我没做到……”

    夏风悠悠吹散劲头使了一整日的炎热,打着旋儿地带走谁的破碎呢喃。

    “夫人……是我食言……”

    是我负你。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卧房里不知怎么,闷得人心焦,她一手握着书,一手打扇子,本想安安静静一会儿不让底下人伺候,却到底越扇越热,心里说不上来地发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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