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话,江悬隐约记得听萧承邺说过。萧承邺脱下自己的大氅,给江悬披上,转眼换了副温和模样:“回去罢,外面冷。”说着揽过江悬肩膀,把人拥进怀里,一转身,谢烬仍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二人方向。他理应向萧承邺行礼,但他没有。萧承邺仿佛也不在意,揽着江悬向远处帐子走去,途径谢烬面前,他停下脚步,问:“等在这里,还有话说么?”谢烬垂眸,目光落在江悬手臂:“没有。”“朕带阿雪回去歇息,没别的事,你也早些回去。”阿雪……谢烬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萧承邺也这么叫江悬。似乎不打算得到谢烬答复,萧承邺说完便带着江悬走了,谢烬的目光跟随江悬背影,某个瞬间,江悬好像想要回头,但只是轻微地动了动,到底没有回过头看。“怎么,舍不得他么?”萧承邺漫不经心开口。江悬平静回答:“儿时玩伴,自然想多看一看。”“你只当他是儿时玩伴,他却比你重情重义得多。刚才在那儿,不说他是来护驾的,我都要以为他是你的侍卫。”“这话听着有些吃味。”江悬轻笑,“难道说,得不到谢将军保护,皇上心里不舒服了么?”萧承邺也笑:“你说得没错。”二人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失在谢烬视线。谢烬收回目光,想了想,没有回自己的帐子,而是转身向关押刺客地方走去。看守士兵向谢烬行礼:“谢将军!”谢烬点一点头:“刺客呢?”“在里面。”“嗯。”萧承邺没说不能探视,自然没人敢拦谢烬。入夜,秋寒深重,谭正则被关押在一辆囚车,颈上戴着枷锁,手上和脚上都有镣铐。他原本闭眼假寐,听到脚步声,睁眼抬起头,见是谢烬,神情微动。“谢将军。”谢烬站在几步远外,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身手不错。”谭正则一笑:“小时候闯荡江湖,跟师父学的。”谢烬点点头。“谢将军深夜造访,不是来跟我交流武学的吧?”“不。我是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江家如何覆灭?”
“好笨啊,岐川。”七年前那一次,表面看是江述行率领玄鹰军意外遭遇埋伏、死伤惨重,之所以草率出兵,是因为萧承邺听信敌方声东击西的诡计,下令玄鹰军全军支援。实际上,虽然没有证据,但年少时的谢烬隐约听人提起过,后来从萧长勖那里和经历过那场战事的老将口中也得到过佐证,玄鹰军覆灭的真正原因是萧承邺即位之初根基不稳,忌惮江家功高盖主,故而利用这场战役削减江家势力。或许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萧承邺对敌方兵力预估不准,原本不打算如此惨烈,最后却差点让整个西北防线崩塌。当时谢烬只有不到十五岁。萧承邺左算右算,没想到谢烬能够担起重任,短短几年内接替江悬父兄的位置,几乎快要成为第二个“江家”。这几年萧承邺没有停止铲除异己,但凡不顺他心意的,轻者贬谪、重者流放。他试探过谢烬几次,但谢烬实在不像有城府的样子,除了带兵打仗就是玩,萧承邺便不像防着江家那样防着他。“江家如何覆灭不是世人皆知的事么?”谭正则冷笑,“三朝重臣,功高震主,萧承邺甫一即位便暗示江帅交出兵权,江帅不放心这位新帝,迟迟不肯,这才有了幽鹿峡之变。我义父谭慎之与江帅多年好友,事前一月二人还互通书信,你说我如何知道?”谢烬垂眼,微微皱眉:“谭大人……”“怪我没本事,不能给义父报仇。”谭正则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叹,“谢将军,江帅对你有抚育之恩,你难道不恨么?”恨……囚车不远有士兵巡逻,谢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江述行带大的,故江家倒下之后,他才能够得到玄鹰军余部信任。能不恨么?江述行、江凛、还有江悬,一夜之间,谢烬失去了最尊敬的长辈、最信赖的兄长、还有……他闭了闭眼,没有说话。“罢了,多说无益。”谭正则收回目光,“谢将军请回罢,萧承邺多疑易怒,你最好不要在这里逗留。”说完他便看向别处,无声地表示送客。谢烬站着没动,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告辞。”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树叶踩在脚底,出咔嚓咔嚓清脆的声响,谢烬一个人向林子深处走去,直至四周杳无人烟。谭正则的话回荡在耳边。——“亏你还是玄鹰军统帅,你忘了江家是如何覆灭的了吗!”玄鹰军……好久没有人提起过这三个字了。耳边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动,寂静月夜下格外清晰。谢烬停下脚步,盯住声音方向,缓缓拔刀:“什么人?”吱呀——熟悉的轮椅响动,林夙缓缓从一棵大树后现身。“林先生?”谢烬把刀推回去,皱了下眉,“这么晚,你在这儿做什么?”林夙不紧不慢回答:“我自然是和谢将军一样,散步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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