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悬身上的鞭伤已经愈合,近日喝的都是些补药,不那么苦。喝完药,萧承邺从桌上拿来蜜饯匣子,江悬挑了一颗糖渍山楂,放进自己嘴巴里。萧承邺云淡风轻道:“近来国事繁忙,一直没得空陪你。”江悬抬眸看他一眼:“看你的样子,不只是国事繁忙罢?”萧承邺愣了一下。“生什么事了?”江悬问。萧承邺一哂:“你倒是敏锐。”说完把蜜饯匣子放下,脸上笑意消散,看着江悬道:“豫州反了。”江悬一滞,微微垂眸:“唔。”“瞧你反应,似乎不甚意外?”“确实不意外。豫州水深火热,百姓反与不反都是死路一条,反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萧承邺皱了下眉:“你的意思,是朝廷亏待了他们,逼得他们造反么?”江悬平静道:“是或不是,你心中自有定夺,不必问我。我不是你朝中臣子,无需每句话都向你解释。”萧承邺就这样看着江悬,看了一会儿,面色稍缓:“罢了,不提这个。一帮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江悬问:“既然如此,为何还心事重重?”“就算是几只苍蝇,成日在眼前盘旋,也令人心烦。”“在你眼里,他们只是苍蝇么?”萧承邺笑笑:“不。是蝼蚁。”江悬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到底没说什么,扭头到一边说:“我累了。”萧承邺只当没看到他的欲言又止,问:“刚醒来没多久,怎的又累了?”“身子不舒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见到我不舒服?”“萧承邺。”江悬转回头,直勾勾盯着萧承邺眼睛,“你既知道我不愿见你,为何还问这些废话?”这一次萧承邺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味道:“你许久没对我脾气了。”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江悬再说别的也不是,继续怄气也不是,半晌,冷着脸道:“你想逗乐解闷,去找别人。”“找谁?偌大的后宫,除了你,我对谁都提不起兴趣。”
江悬冷笑:“你所谓兴趣,是指逼良为娼么?也是,后宫妃嫔对你百依百顺,自然无需你逼迫。”“逼良为娼……”萧承邺重复这几个字,到底没忍住笑了,“在你心里,你我便是如此不堪?”“从来如此。”“好,好。世间恩爱无常难得久,我并不在意你我之间那可有可无的情意。”话是这么说,萧承邺神情却不似刚才愉悦,目光也好像冷了下来。江悬看着他,半笑不笑:“我信你真的不在意。”萧承邺淡淡勾起唇角,将江悬掉落的丝掖到耳后,低声道:“阿雪,你最知道怎样惹我不快。”“可你仍旧喜欢自讨没趣。”“是啊,从始至终,都是我自讨没趣。但那又如何?强扭的瓜,总好过一枝枯藤。”江悬摇摇头:“我不明白你。”“等你什么时候,为一件东西朝思暮想、彻夜难眠,恨不得倾尽所有将它收入囊中,你自会明白我。”“如果一件东西要我朝思暮想、彻夜难眠,我宁愿不要了。”“不,你没有遇到,才会这么说。阿雪,我但愿你永远不要遇到。”“狗就是狗。”很快,黄河渔民捕捞神gui一事四散传开,连同gui背上八字预言,一夜之间妇孺皆知。与此同时,李策奉萧承邺之命率两万禁军前往豫州平叛,两军交战,起义军死伤近万,豫州城外血光冲天,哀鸿遍野。如此暴力镇压愈激起民愤,不知是谁道了句“若当初秦王即位,天下百姓不会如此如蹈水火”,众人纷纷应和,无一不感怀秦王之仁厚,忽又想起神gui天谕,那句“天子在秦”仿佛冥冥中昭示着什么,一时间流言四起,萧承邺在位九年所作所为皆被翻出旧账,有人说他得位不正,先帝遗诏至今无人得见,还有人说他荒y无道,任由妖人惑乱后宫……至于其逆行倒施之暴政更是数不胜数,甚至有人作《讨建昌檄》,列举建昌帝萧承邺二十余条罪状,句句愤慨、字字铿锵,檄文中道如今天下内忧外患,萧承邺德不配位,罗阳亦无帝王之相,唯有秦王萧长勖登临大统,才能挽救大梁于水火。檄文一出,天下震动。先帝在时曾说,几位皇子里唯萧长勖脾性最像他,沉稳内敛、不急不躁,既能高瞻远瞩,又能体察入微。那时其他皇子都在京城,为储君之位费尽心思,唯有萧长勖常年奔波在外,亲自体察民情,为先帝建言献策。时至今日,其封地仍是大梁境内最富饶安宁之地,百姓安居乐业,提起秦王,无一不是赞颂与感激。愈是到如今动荡年岁,仁厚爱民之君愈令人怀缅。天下人追念先帝,自然一并想起与先帝最为相像的秦王。于是拥护秦王之言论沸反盈天,传到京城,萧承邺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御史台彻查此事,凡有忤逆之心者,不必上报,就地处斩。“秦王近日如何?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他还坐得住么?”大殿之上,萧承邺问。一大臣答:“秦王殿下在醴州,一向最是安守本分。”“安守本分?”萧承邺冷笑,转头对何瑞道,“宣秦王进京。快到年尾了,叫他不必再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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