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你想放烟花吗,待会儿我们也下去放烟花好不好?”谢烬问。江悬笑笑:“嗯,好。”萧长勖道:“今年南方送来许多新奇烟花,一会儿我和林先生也去。”林夙颔首:“好。”一说玩,谢烬便有些坐不住。催促着几人吃完饭,拉上江悬便往楼下跑。萧长勖和林夙跟在后面,林夙行动不便,自己推着轮椅到一旁,道:“我在这等你们就好。”江悬想了想:“一个人寂寞,我陪林先生在这吧。”萧长勖看看江悬又看看林夙,在谢烬想要拉江悬一起去放烟花之前,揽过谢烬肩膀,道:“也好,你们在这看,我跟岐川去。”“诶?”谢烬显然是想跟江悬玩的,正要说什么,萧长勖给他递了个眼色,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便被萧长勖拉走了。……“他一刻也离不开你呢。”看着谢烬背影,林夙淡淡道。江悬垂眸看了眼林夙,面容平静:“岐川又不是小孩子。”“你舍得么?”“什么?”“丢下他一个人。”“……林先生说什么,我不明白。”冬夜清冷,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烧后的淡淡灰烬味,林夙抬眼看着江悬,面具后的目光宛若夜色般幽深。——“张临渊给你用的药,不只是解毒那么简单吧?”他声音低缓,沉沉道,“他在太医院找到的,也根本不是春风度的配方。只有谢将军单纯好骗,会信你说的话。”江悬面不改色,淡淡一笑:“林先生倒是说说,不是解药是什么?”“我没猜错,是万木春。”“万木春……?那是什么?”林夙没有理会江悬的反问,眸色愈晦暗:“我唯一不敢肯定的是,从你气色好转到现在已有半月有余,若是万木春的话,你早该油尽灯枯了。所以我猜,张临渊想到什么法子,更改了万木春的效用。”——“阿雪!”不远处谢烬对江悬招手,“看!”江悬转头望去,只见谢烬弯腰点燃一根引信,不一会儿,几枚烟花咻咻咻窜入高空,接着砰砰几声巨响,一个接一个在夜幕中绽开。无数丝线般的烟花簌簌坠落,像下起一场金色的雨,江悬抬头望着烟花,直至它们逐渐消散,化为烟尘。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远处萧长勖的身影:“这些话,林先生对王爷说过么?”
林夙回答:“还没有。”“林先生如此心思缜密、博洽多闻,这样的人,我从小到大只认识一个。”江悬转头看着林夙,不紧不慢道,“你想让我承认可以,只要你肯承认你是他。”林夙面不改色:“我不需要你承认,我自己已有判断。”“你的判断又有何用,就算你现在告诉萧长勖和岐川,也已经无法阻止任何。”“你放心,我不打算告诉他们。”“那你……”“我只想问你,你真的舍得么?你忍辱负重七年,难道最后只为与萧承邺同归于尽?还有谢烬,他找了你整整七年,你应该知道,以他的年纪,没有家族可倚仗,光靠军功站到今日位置有多难。你在宫里受尽折磨,他在西北何尝不是九死一生?好容易他将你救出来,你难道要就此辜负他么?你死了一了百了,留下他该如何,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面对一连串质问,江悬面色淡然,双手却已在衣袖下攥紧。“没有我,他依旧是谢大将军。或许会难过一段时日,但总有一天,他会走出来,会习惯我不在。”“习惯之后呢,漫长一生,无尽的孤独,是你想要留给他的么?”“至少我曾与他并肩作战过,我在他心里最后的模样,是他记忆中的江悬。若非如此,难道要我一生缠绵病榻、永远无法与他在战场上并肩么?那我宁愿早早死了。反倒是你,你在用什么身份质问和劝说我,秦王府幕僚么?我为何要听一个幕僚的话?”“……”林夙张了张口,哑然失声。江悬咄咄逼人:“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对我说真话么?”林夙垂眸,避开江悬目光:“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你明明是他,为什么不敢承认?”“他……你说江凛么?”林夙抬起头,对江悬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他或许早已决定放下过去的一切,你又何必执着?”“过去的一切……”江悬喃喃重复这几个字,蓦地shi了眼眶,“过去的一切,也包括我么?”林夙没有回答。烟花不断腾空,砰砰绽开的声音将二人的谈话声淹没,江悬直勾勾看着林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回答,包括我么?”“哥哥……”“你说谢烬找了我整整七年,那你呢,你这七年隐姓埋名在萧长勖身边,难道只为助他夺位么?若是如此,你为何还查张临渊?我服什么药,与你何干!”江悬逼视着林夙,说话时,一颗泪水猝不及防从眼中滚落。宫灯映照,林夙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浮现不忍,他移开目光,不愿与江悬对视。江悬声音已有哽咽:“事已至此,你还要装聋作哑么……”不知过了多久,林夙终于缓缓开口:“从我在幽鹿峡底闭上双目那一刻,江凛就已经死了。我十二岁上战场,到二十一岁,整整九年,为大梁江山鞠躬尽瘁,最后却换来什么?猜疑、忌惮、所谓‘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的欲加之罪。直到死,我都不肯相信杀我的是我曾效忠的皇帝。这难道不可笑么?与我而言,过去的人生,包括江凛的名字、江凛的身份,已是彻头彻尾的一场笑话。我为之呕心沥血的,到最后成为刺向我的刀剑,倘若我继续用江凛的身份存活,我将比现在痛苦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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