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四月,一下雨,整个武汉都是shi漉漉的冷。崔乔拎着食材上楼,按了指纹进门,暮暮走上来贴了贴他,他笑,换鞋径直走向厨房。过早是楼底下的热干面,下午要锻炼,中午就做了顿健身餐。从健身房回来,闻见路人身上热腾腾的火锅味道,他一时动了念头,于是带着满满几袋子食材回家,准备打个边炉。刚把围裙拴上,一声微信提示音。他看了一眼,是他一个帮他打理粉丝群的粉丝,提醒他别忘了今晚的直播。是早早答应粉丝的,他速度飞快地回了一个“收到”的图,转身将筒骨和母鸡洗干净,冷水下锅,扔进些去腥的调料。主材料飞过水后放进炖锅,大火猛熬取其浓香,他扔了两片当归进去,洗干净手,开始清洗蔬菜。片刻后,他动作一顿,擦了擦手,回来将手机架起来。直播的话,提前上播,一会儿就能提前下播。正好,他在做饭,是个很适合呈现也很适合聊天的时候。十来分钟后,他接通了直播,看着不断上涨的观看数,挥手微微一笑:“观众老爷们大家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围裙啊啊啊啊啊啊啊】【在做饭吗?】【可恶,竟然提前开播】【小果然很贤惠啊(摸下巴)】【在做饭啊!】“今天回来路上,闻见旁边人身上的火锅味道,有点馋了,”他笑,放着细细的水低头洗菜,“去了超市发现什么都想吃,一不小心就买多了。”【我帮你吃!】【呜呜谁那么有福气能把你娶回家】【正想问你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识相一点,请我】【小什么时候有新作品啊】“新作品?”他将洗干净的茼蒿扔进沥水盆里,“你是说b站的更新还是荧幕啊?”网友刷了一波屏,他看着看着又笑了:“b站下周三就更新,其他的暂时不会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弹幕又猛烈过了一波,他没有解释,只是好似开玩笑一般,语调悠悠地念了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别夸了,就是你们这群人天天夸天天夸,臭女人都翘尾巴不理我们了】【你说朱鸿?】【朱鸿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那封杀令竟然还没撤】【理解,人不能太早遇见太惊艳的人】【这么近水楼台你都不下手,你这个男人太吓人了】……他看他们越说越奇怪,不由失笑:“不是,你们能不能”“滴——请进。”电子锁开了,他一下子愣住。“你在啊?”宁昭同熟门熟路换了专属自己的拖鞋进来,从厨房门口探头看他,也有点惊讶,“我按了好久门铃,以为你不在家。”崔乔都有点手足无措了,片刻后才找回思绪:“……我不在家,你就这么闯进我家里来?”抽油烟机太吵了,他是真没听见。“咱俩谁跟谁啊,”宁昭同嘿嘿一笑,有种不要脸的亲稔,把脚底下的小橘猫抱起来,像抱婴儿一样轻轻摇晃,“这雨一下冻死我了,北京都没这么冷……”“我还在直播,”崔乔打住她的话头,洗干净手过来拿手机,“稍等,我关一下。”宁昭同恍然,目光一转戏就全了:“我回了趟家,你妈正在我家打麻将,我爷爷今年自己做了好多地瓜干,我妈让我给你带点儿来。”崔乔一看桌子上那完完整整的包装就明白了,有点好笑,但没吭声,看着狂刷的弹幕摆了摆手:“观众老爷们,贵客造访,只能晚点再见了。”确认直播真的退出来了,崔乔回身继续洗菜,也不看她:“我一周发个视频还不够给你报平安的吗,还特地来武汉、呃。”他微微一僵。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下巴放在他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不是她记忆里那款香水的味道,反倒和cao场上那个少年莫名重合,清爽而柔软的气息。于是她想起,她最澄澈的年纪,曾经这么喜欢这个人。“……同同,”他勉强挤出一句呼唤,好像是哑的,“怎么了?”“你自己说的,我们什么都做过了,还问这话有点虚伪吧?”她语调懒懒的,额发像猫一样蹭在他的耳畔,“来你这儿贪两天清闲,你伺不伺候我?”“……伺候当然伺候,”他眼眶有点发热,想回头又不敢,最后只能低头看着细细的水流,小声道,“能不能清闲就不知道了。”她轻笑一声,放开手:“我去伺候你家猫了。”崔乔养的是只橘白小母猫,嘴上有一块脏脏的模样,看着有点傻。崔乔有早读的习惯,小猫时常在那块儿出没,他本来只想喂一喂,结果某天他一开门就见小猫在门口蹲着,可怜兮兮地朝他喵喵喵。没辙,碰瓷都碰到家里来了,那就养起来吧。“叫暮暮啊?哪个u?”暮暮很温顺,崔乔给它准备了椅子,宁昭同一边吃饭一边逗它,不时还投喂一口。崔乔看着一人一猫,唇角压都压不下去:“朝朝暮暮的暮。”宁昭同听懂了,点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尾音拉得很长,长到他没能听到后面两个音节,他气笑了,一筷子夹走所有的rou:“宁昭同,过不过分?”两情久长不在昭昭,成心气他?他想的明明是和昭昭暮暮过朝朝暮暮!宁昭同狗了一下特别开心,偷了他碗里的rou喂暮暮,暮暮朝她喵了一声,埋头将碗里的rou吞了进去。网友们想着,小应该不敢鸽晚上的直播,但他们没想到小虽然没敢当鸽子,却敢独家放送美女朱鸿的出浴照。宁昭同一出门见到个镜头,都气乐了,将擦头发的毛巾扔过来:“我跟你说,我现在依然是原则上不能出现在任何镜头里,你就不怕你直播间被封了?”崔乔还没狗出来那一句“正合我意”,直播间就真被封了。“……今晚清净了,”崔乔按捺着欣喜开始收拾器材,“客房没收拾,要不沙发上将就一下?”她轻笑一声,熟练地找到插座开始吹头发,声音传过来模模糊糊的:“我能将就,你能将就吗?”他放好东西,洗干净手跟着上了沙发:“如果你一定要我跟你共患难呢,我就只能勉为其难邀请你来我的房间了。”宁昭同踹了他一脚,有点好笑。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是什么好人。他一把握住她的脚,还是shi漉漉的,他一点一点给她擦干,指尖像拨弦一样轻轻挠了挠她的脚心。她反应有点大,可惜脚腕让他拽着没能收回,只能递过去一个不满的眼神,脚趾则下意识地蜷了两下。一个有些暧昧的反应,他低头看着,眼里的光慢慢沉下来。她真的来了。中学时代,她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却以长者般睿智的目光看透他,他曾经因此觉得愤怒。如今,他想要向她讨得一点偏爱,不是幼童对长者的,是男人对女人的。好在他已经足够成熟,于是能抓住她那一点意动,将她一步一步哄到自己怀里来。他没有掌握她的信心,也没有看透她的期许,但是上天怜悯他,他所爱的人与常人一样,喜欢漂亮、浪漫、规整、美好而有秩序的日子。压抑的伤感,熟悉的曲子,柔软而模糊的记忆,一只性格粘人的猫。所以,同同,你要怎么忘记我?正巧,他还愿意给出一份顺从。一个期盼了太久的时刻,却因为更贪恋这份亲稔自在,小空间里只有温热的柔情在发酵,没有半分暧昧。崔乔难得打开了电视,拉开半掩的窗帘,露出擦得干干净净的落地窗。外面细雨朦胧,打在翠绿的叶片上,淅淅沥沥,窸窸窣窣。宁昭同搂着暮暮靠在他肩头,看他一见电视屏幕里的熟面孔,不动声色地将频道换了,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来。他好像也觉出几分欲盖弥彰,不大自然地轻咳一声,继续按了两下频道加,最后停在了另一张还算熟悉的脸上。“好久没见他了,”宁昭同先开了口,“最近在湖南台拍什么综艺,又唱又跳的,听说差点受伤。”崔乔握住她有点冰冷的手,揣在自己肚子上:“他真名就叫元诗?”“是吧,不清楚,”她语调懒懒的,倒是很主动地把手往他衣服里伸,摸了两下就被他按住了,“干嘛,不让摸。”“不能这么摸,痒,”他忍着笑,把她的手拽出来,夹在膝盖间,“你喜欢过他吗?”“元诗啊?”她摇头,“年纪太小了,不好意思下手,他也不是我喜欢那种。”年纪太小。元诗比她还要大上好几岁。他问:“那喜欢哪种?”她轻笑一声,凑到他耳边,吐息滚烫:“非要我说喜欢你啊?”他转过脸来,神色不变:“喜欢我,还是喜欢崔乔。”这一句话出口,他看见她神情僵了一下,而后退开,眼里神色复杂到他都没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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