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6月7日·白沙镇派出所
程文珺双目空洞,看向桌子另一头浅蓝se制服的男人。年轻隽秀的警官五官y朗,眉心凌厉像悬了一把刀,威慑力十足。
从那张不断上下开合的唇瓣来推断,男人一直在问她话。可她皱着眉头仔细分辨,脑子里仍旧像是断了一根线似得,耳朵捕捉不到任何声音。
“程nv士,请你正面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萧何是你什么人?”时间过了30分钟,问询毫无结果。男人手上的笔尖停留在记事本上指尖泛白,虽然面上不动声se但旁边面庞稍显稚neng的实习生知道,这是李立辉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的标志。他也不想耽误了下班,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如果你还是拒绝交代也没关系,我们会找到新的证据。”
程文珺像是突然从纷乱的思绪里收回注意力,那双se褐se的瞳仁有了焦距。
见到那个木头一样的nv人终于给了一点反应,李立辉叹了口气,垂下眼睑尽量掩饰着他的不满:“我再重复一次,萧何是你什么人?”
“男朋不,他是我未婚夫,下个月初我就要领证结婚了。”程文珺坐在那发蒙,审讯室里冰冷的隔音墙像会旋转的幻境那么的虚幻、残忍让人来不及反应。
李立辉惊讶她那张苍白得过分的脸上,竟然没有任何悲伤,哪怕是未婚夫突然遇害身亡那里依旧平静得仿若一潭si水。莫非李立辉凭借着多年的刑事案件侦破经验,一眼就断定眼前这个nv人并不简单。
“3号凌晨2:30分前后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凌晨能做的事当然是睡觉,程文珺立马明过来,她已经成为了警察的重点怀疑对象,顶着一头乱糟糟sh发的她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指着自己:“我的未婚夫si了,你们不去找凶手却来怀疑我?”
“这是例行询问,请你回答,程nv士。”nv人突然爆发出的愤怒是李立辉意想不到的,他点了点面前的桌子继续道:“给我坐下,老实回答。”
再难保持冷静的程文珺呆愣片刻,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眼底浮上一层血红,眼眶闪动晶莹的水珠。她终于无法装作若无其事,钝痛从心脏开始,沿着蓝se血管向四肢百骸蔓延,渐渐地她身t一软跌回了座椅。
nv人原本幽闺弱质在听到自己的嫌疑后的恼羞成怒,再到现在的楚楚可怜这一系列的反应似乎更印证了李立辉心里的想法,他x有成竹紧地盯着眼前的nv人,期待她能让自己省点力气主动交代。
“那天也下了这样大的雨,集市上人多鱼羹店里人来人往的,我忙了一天早早就睡下了,睡得很沉很沉b平常都要好睡。”nv人的声音发颤,细听还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那么有谁能为你证明,那段时间你确实在家里睡觉?”
程文珺无奈,这问题几乎与‘你怎么证明你妈是你妈’无异。刑侦问询什么时候不以证据说话,全靠猜了?
她已经独居一年多自然无人证明,难道无法证明自己无罪即是有罪?她不禁反问道:“你们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出过门,对吧?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怎么可能去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
程文珺抿紧唇,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冷声冷气道:“我的杀人动机呢?如果你有证据就请拿出来,否则就请你们赶快去查清楚行凶的人是谁,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实习生“嘭”地一掌拍在不锈钢桌沿,有那么四五秒钟一室寂静,紧接着一份文件和几张照片拍到了程文珺面前:“那程小姐怎么解释被害人在遇害前的两个小时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在这通话的90秒钟里你们又说了些什么,你又知不知道你的未婚夫还有个情人?我想你是知道的,不光知道你还产生了报复心理买凶杀人。”
程文珺猝不及防地哆嗦了一下,茫然地望向对面:“不,他怎么,怎么可能背叛我?没有电话,我没有接到电话!”
六月,专属于古城的雨季,雨一下起来断断续续是连月都不会放晴的。
布满青苔的石板路,雨水顺着路边预留的凹槽,汇聚到石板底下的排水系统里,古人千百年前治水的智慧如今仍旧发挥着不小的功效。
雨水流进陵沙江,整个江面笼罩上一层蒸腾的雾霭。白se江轮拖动一轮旭日,带着轰鸣缓缓驶过划破暮霭。山崖半腰绕梁的小路上,一辆银se铃木隼在山间疾驰,拉出长长音浪开启千年古镇一天的喧嚣。
热闹的集市尽头,一身灰se男装的程文珺,卖力挥动着手里的刀对着砧板切切砍砍,细长的身板在灰绿se的防水围裙,长发随着动作松松散散地别在脑后,认真地处理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
下刀的力道g净利落,先将鱼拍晕,再从鱼尾开始刮鳞片,换成长柄尖刀刀尖对准鱼腹划下去,长指扣出内脏和鱼鳃。两三下一条活鱼就剔骨削片。动作行云流水,该是经过成千上百次的练习,她姣好的面容,成熟娴静的气质同周遭嘈杂的市井烟火毫不相衬。
“阿嫂,鱼头要不要?”
摊子对面中年妇nv一脸嫌弃地摆摆手答:“不要了,这东西家里没人吃的。”
“好,姜丝加一起一共28块,不要鱼头就付我24好了。”nv人的声音平平淡淡,语调轻快很少有闲话,既察觉不出长期从事t力劳动的疲倦也没有商户叫卖声里那般热情的大嗓门。她x格如此冷清就好像她的鱼一直在那里,买或者不买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程文珺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手腕一挥刀面刮着一颗布满猩红粘ye的鱼头,瞪圆眼珠滚进桌边的塑料袋里。
余下的r0u片和鱼排被一同装进g净的塑料袋,她左手提溜,右手绕三圈便打成了结将鱼递了过去。
付了钱宋阿嫂习惯x扶了扶头顶刚做好的盘发,手上的金戒冒着沉甸甸的金光接过手里的鱼还不打算走,笑着露出一排牙齿对正在低头清理案板的程文珺yu言又止。
程文珺淡淡然,心里晓得一顿寒暄怕是再难避免。她抬起头,素白的拇指翘起,划开眼前碍事的碎发:“阿嫂,还有事?”
白沙镇中心地带的古城本就不大,对外面的信息相对闭塞。网络还未发展的年代,小道消息全靠口耳相传。如今这里通了网络,大事小情无论男nv老少更喜欢在刚刚兴起的社交软件上发布属于自己的“新闻”。
从前,程文珺妈妈的鱼羹店是镇子上信息的交换中心,她妈妈没了以后,镇上的老主顾念在多年老街坊的情分,还是喜欢聚在这里点上一碗鱼羹,啰嗦几句家长里短。吃完了,再带上一条鱼回家生滚个白粥。
宋阿嫂是程文珺家隔壁的老邻居,家里经营一间小旅馆,生意仰仗着古城的旅游业用她的话说,饿不si,也发不了大财。她虽然喜欢长舌但为人谦和,处事公正又古道热肠,邻里之间还算有些威望。
她左右瞧了瞧,几个喜欢嚼舌根的妇人不在,伸手扯扯程文珺在她耳边说道:“男朋友还没给你回信儿呢?”
程文珺面上一讪,很快明白过来对方问的是萧何。
她跟萧何是小镇子里走出来的唯一一对名牌大学生,那个年代也是光耀门楣的一件大事儿,毕业时只知道有这么个人,直到大学毕业后又在同一个t系内打交道,一来二去就成了男nv朋友,他们在一起五年婚期将至。
儿童节那天他们爆发了五年里唯一一次争执,起因是程文珺坚持婚礼要从她家的旧屋接亲,可是萧何的母亲觉得她家一年内连续走了两位至亲,实在晦气,希望她能去酒店凑合一下。
举目已无双亲,从旧房子嫁出去是她唯一提出的要求。一砖一瓦都陪着她长大,曾经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都被旧物见证,就算是替父母送嫁了吧,她曾经0着红se的砖墙想。
然而一向唯唯诺诺对萧何言听计从的小nv人,竟对着她未来的丈夫后半生的依仗说了“不”,她一脸倔强“要么从旧屋接我走,要么这个婚就不用结了。”
萧何大大吃了一惊,萧母立马甩了脸子,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第一次被nv友的反抗弄得下不来台。他只觉得母亲和nv友之间的剑拔弩张让他面上发热,却忽视了从前的祥和都源自nv友懂事的迁就。
他也不再装作t贴的样子开口讽刺道:“程文珺,你都28了能不能别跟个小姑娘似的作?我不娶你,你还有人要吗?”
程文珺想笑,她跟在萧何身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就没作过,更何况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纵容她作过?她很想反驳,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口中的“作”是什么,但一如往常,面对萧家人的挖苦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萧何以前只看中程文珺听话乖巧,现在越来越确信这个nv人没有心。从来不会反抗别人说的话,永远伪装出一副和善喜欢的笑脸。
有时候他准备好大吵一架甚至打他骂他也认了,但眼前这个nv人任凭他如何出招,都是冷冷淡淡面无表情说出那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令他节节败退。
当着一屋街坊的面掀桌子,剃鱼刀噼里啪啦散落一地,不结了是吧?程文珺这是你说的话,你别后悔!”。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围了半条街,萧母也站起来指着nv人一步不让。
程文珺红着脸木讷的接受周围人群苍蝇见血般的目光,她固执的坐在那里用沉默做盾牌,送走了暴跳如雷的未婚夫。
程文珺一直觉得,男人冷落她两天就会回来了,毕竟结婚是大事,婚前吵吵闹闹也算正常。
她没觉得多丢人,一脸淡然地回答宋阿嫂:“还没,电话一直没人接。”
失落还是有的,关于ai情,她总以为只要她足够听话被异x的喜欢是可以长久的。
一个男人能几天不接自己nv朋友的电话,那真是生气了。宋阿嫂摆出长辈的样子,厚实嘴角向四周裂开,眼角褶子愈发深沉:“文珺呐,你一个人那么辛苦,这店就转让给萧何的舅舅吧,跟男方父母说两句软乎话,好好守着小萧生个一儿半nv的不好么。”
宋阿嫂毕竟是长辈,劝和不劝分。一眼就看出了小情侣之间的问题所在,男方一边想要nv方的人,一边又想要鱼店带来的利益。结婚之前给个下马威罢了,孤苦伶仃又无依无靠的nv人,似乎没什么选择权更没得话语权。
程文珺摆手拒绝,她乖乖听了二十几年的话,被安排的一生里这是她唯一一次不想听话。叹了口气,环顾身后二十几平米的小店,语气坚定而决绝:“这是我爸妈留给我安身立命的东西,舍弃什么也不能舍了这家店。”
宋阿嫂一愣,眼前的姑娘她从小看到大,轴劲儿上来谁也劝不动。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自己多嘴拎着鱼袋子支伞走了。
程文珺手起刀落,刮鱼鳞、削片,斩骨三两下又处理好了一条鱼。转过身继续照看砂锅上煨好的鱼羹。
几分钟后,一阵足称得上是噪音的轰隆声响起,银se摩托车影一闪而过。
四平街的窄巷子像一条蜿蜒着的绿se蛟龙,斑驳的红se砖墙,烧制上乘的木料黑黑的发着油亮的漆se,密密匝匝的自建小楼错落有致,还有最出其不意的地方窜出来的参天大树,都任由这一条巷弄串联起来。
宋阿嫂支棱着两条长腿倚在墙边,菜花蛇一样纹路的棉质休闲k松松垮垮地垂在脚边,上身被一把彩虹配se的长柄伞遮的严严实实,单靠她独特的声音也能分辨出来这个人是谁。不知是谁把话题挑到了程文珺身上,“作孽哦,结婚前一家子跑过来欺负孤nv,岂不是把咱们当成si的喽?”宋阿嫂愤愤不平地把脸扭过一边。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听了话气得了抖了抖两撇小胡子道:“我们程家是诗书门第从来都本本分分,清清白白,我的乖孙nv从没领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不给嫁了我们文珺不给嫁到这样的人家。”白发稀疏的g瘪老头气概和风采不减当年小学校长的影子,可在另一群人眼里就是酸腐的文人风骨,在这个什么都以利益为重的年代,坚贞不屈,si不回头的节c早就过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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