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籍对他有那么重要吗,也不见得吧。宣睢想,他只是需要一个寄托,我可以为他找一个新的寄托。到四月,天渐渐热起来,衣裳一件一件往下脱,俱都换了纱衣。此时永嘉公主刚搬出去,太后以宫里开海棠宴为名将永嘉又召进宫,宫里的皇子也可休一日假,同来赴宴。不过在后宫人的眼里,永嘉已经是见恶皇帝的存在,因而其他几位皇子都没来,只有她们的母妃过来请了个安,便退下了。永嘉公主也不在意,她瞧着比以往活泼,折了两支海棠抱在怀里,与太后说话。宋檀来送皇帝赐下的果品菜肴,永嘉见了,便说自己的大珰今日未进宫,请宋檀在她身边候一会儿。这自然没有什么不可,宋檀着小太监回去回话,自己就站在永嘉身边,替她布菜。“皎皎这几日去哪里玩了,刚一出宫,心就野了,也不晓得回来看看哀家。”太后摸着永嘉的手,比了比她的个子,道:“似是高了些。”永嘉兴致勃勃道:“我这几日去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京郊跑马,去泛舟游湖,还在红螺寺住了两天,那山上真舒坦,鸟儿叫的好听极了。”“哎呀,”太后急道:“你小孩子家,跑这些地方,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出不了事,”永嘉道:“父皇给了我那么多护卫,京城谁不知道公主出宫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凑上来。”她倚靠着太后,“就是玩了这些天,夜里总腿疼。”“那就是长个子了,”太后道:“明儿叫御医给你瞧瞧,该长个子的时候可不能含糊。”太后看着永嘉,想起另一桩事,道:“你虽出了宫,也不要太张扬,你父皇给的属官侍卫都是不合规制的,你看你的姑姑们,哪个有这么多人了。”太后说着,又看向宋檀,“哀家依稀听说,有人为此事上奏,你父皇可是为难。”宋檀道:“是有一些迂腐的言官,陛下很生气,着人训斥,命他们闭门思过呢。”太后本想让永嘉看看宣睢心里惦念她,没想到宣睢对永嘉的父女之情没见着,倒见了宣睢专制的皇帝行径。“瞧,父皇要做的事哪轮得到旁人说什么。”永嘉不以为意。太后叹口气,摇摇头,“你现下小,只看他是皇帝,不晓得他还是你的父亲。既是父亲,怎有不疼爱儿女的呢,你心疼你娘,却不知道你父亲心里多煎熬呢。”永嘉低下头,不说话。宋檀想了想,道:“陛下近来在挑选公主府长史的人选,这人日后也就是公主的夫子了,公主若有什么想法,也好叫陛下知道。”永嘉犹豫了片刻,太后从旁劝道:“要出宫的时候总该给你父皇请个安,顺路的事儿嘛。”说话间,小太监过来,叫宋檀回去。又说他现下不得空,永嘉过一会儿便直接出宫,不必来请安了。
永嘉抿了抿嘴,把怀里的海棠撂在桌上。太后深觉无奈,不顾永嘉的反对让宋檀把海棠带上,回去送给陛下。宋檀回到太极殿,找了个好看的瓶子插花,特地将花瓶摆在书案旁的高几上。宣睢一眼瞧见了,道:“你又跑去哪里折花。”宋檀赶紧道:“这不是我折的,是永嘉公主折的,因听了陛下说不叫她来问安的话,便托我将花送来。”宣睢轻嗤一声,显然不信。“放墙边矮几上罢,别放朕跟前。”宋檀便把海棠折枝挪过去,跟自己折的两枝杜鹃放一块。当日太后设海棠宴请永嘉入宫,永嘉见了宋檀,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檀便走了。她只好给宋檀传了信,请他得空出宫,公主府相见。宋檀近来不大好出宫,他的牙牌不在自己手里,箐兰只说替他保管。但是宋檀若要问箐兰要,少不得惊动宣睢。他旁敲侧击地在宣睢面前提了几句,说琼台别院的春景大约很漂亮。宣睢睨了他一眼,跟他说太掖池风景美不胜收,琼台别院难以比拟,宋檀什么时候有空,尽可以去游玩。宋檀悻悻地没说话,第二天就去太掖池了。陛下不好玩乐,西苑并不大兴土木,只邻近太掖池的一些亭台楼阁简单修缮一二。宋檀一路掐花折柳,偶尔逗一逗太掖池的游鱼,走到雪玉亭的时候,瞧见里面二三十个年轻姑娘在练舞。身边的太监立刻要驱赶她们,宋檀却瞧见了万浅姑姑的影子,他摆摆手,拦住随侍太监,道:“叫她们练吧,正好我在一旁看看。”随侍太监立刻着人去布置围屏几案,檀木屏风前立着一座紫檀镶玉荷花罗汉床,承足香几一应俱全。宋檀随手捡了一把练舞姑娘的团扇,拿在手里慢慢扇,几案上有一碟鲜樱桃,他揪着樱桃梗扔进嘴里,吐出一个小小的樱桃核。丝竹声混着风声水声,真正环佩叮咚,清脆悦耳。宋檀听着听着,便有些困,他近来总是睡不好,一到睡前脑子里就跟排戏似的,热闹的很。宋檀打了个哈欠,歪在榻上,一只手摇着团扇,慢慢合上眼。宣睢来时便看到这个场景,宋檀枕着软枕,几缕头发被风吹着落在脸颊边,他还握着手里的扇子,搭在罗汉床边沿,绢衣下的手腕白生生的,一点青色的脉络浮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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