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试课，褚铮直到最后一分钟都没猜到那个一脸认真的小屁孩居然会在结束后当着他的面告诉父母听不懂他讲课。

    褚铮气坏了。听不懂不早说，浪费他时间。明明讲得清楚细致，上学期教过的那个孩子就听得明明白白，怎么换个人就听不懂了呢？亏他还提前辞了暑期兼职，要不是没几天就开学了，他非得给那小胖子讲讲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不可。

    “你是没看见，才上初一，那腿比我都粗，一看就不是学习的料，估计将来长好了也就你这样。”褚铮跟杨超宁吐槽。

    “嘿，你损别人就损别人，少提我。就你那水平还想为人师表，耽误了祖国花朵负得起责么你？”

    俩人谁也不让谁地互损一通后，杨超宁发来这样一条消息：你怎么想起打工了？谈恋爱缺钱啊？

    褚铮愣了，他什么时候开始不介意跟别人说这些了？打工的事他从来没跟任何同学提过，每次出门都说是去自习，为此还落了个自习狂人的称号。其实大学里打工的学生很多，目的各不相同，可褚铮总认为勤工俭学就是变相告诉别人自己是贫困生，这是他最不愿意给人留下的印象。难道人真的是缺什么才对什么特别敏感？因为杨简，他算是暂时摆脱了贫困，所以心态变了？

    褚铮也说不清楚，不过他明白一点，有些东西深入骨髓太久，绝不是轻易能改变的。比如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死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那个家，包括见过他为钱折腰的杨简。暑假里有好几次，杨简顺路送他回家，却不知道他每次到“家”后，一转身又奔向了地铁站。褚铮其实也知道这样做完全没必要，杨简又不是猜不到他家条件不好，再说哪个被包养的不装装可怜博金主同情？没有故事还编一个呢，他倒好，放着现成的不好好利用，次次折腾自己，真不知道是图什么。

    接到杨简电话时褚铮正准备吃晚饭，杨简问他在不在家，他下意识说在，结果杨简说自己刚好也在附近，叫他半小时后出来。这下褚铮可被自己曾经的多此一举坑了，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借口同学找他撂了筷子。他妈问他晚上还回来么，他说不回来了，换鞋的时候听见他爸哼着说准是又去网吧，褚铮心想玩个游戏都叨叨，这要知道他不是去玩游戏的，估计得气晕。

    七点正是晚高峰时间，褚铮怕堵车耽误时间，选择坐地铁，谁知好不生的偏偏赶上出站口的人行天桥维修封锁，他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遇见下一座天桥，连跑带走地赶到约定地点时已是满头大汗。杨简疑惑地问他怎么搞的，他谎称晚饭太辣，换来杨简一句带笑的调侃：“我第一次见有人吃饭像洗了个头。”

    “长见识吧？我身上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是吗？”

    褚铮正拿纸擦汗，听杨简语气不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好像有点歧义，一扭头，果然对上杨简暧昧的眼神儿。

    “你怎么还不开车？你要不开让我练练。”

    褚铮生硬地把话题引向别处，杨简没继续逗他，看了眼后视镜启动了车子。开上大路后，车里难得响起了音乐，连着两三首都是褚铮没听过的英文歌，他问杨简：“你平时只听英文歌？”

    “中文也听，比较少而已。你讨厌英文歌？”

    “也不是，听不懂歌词总觉得差点意思。”

    “你听不懂吗？”

    “我学的是正经哑巴英语。”褚铮自嘲道。

    “口语并不难，多听多练就能提高。”

    “没有语言环境啊。”

    “需要我做你的练习对象吗？”

    “呃不用了，我还是先应试吧。”褚铮拒绝了。杨简做起评价来可一点不委婉，他虽然不会故意嘲笑别人，可褚铮怕的恰恰是他客观理性的直言，那比玩笑似的嘲讽更让人自惭形秽。

    “好吧。”杨简没坚持，将车停靠在路边，叫褚铮等一下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回来时手上多了杯nai茶。褚铮心想这人怎么只买一杯，正要问，杨简把nai茶给了他。

    “你不喝？”

    杨简摇头：“快喝吧，不是吃辣了？”

    虽然吃辣了是说谎，但褚铮的确渴了。冰凉丝滑的nai茶入口时，他忍不住想幸好杨简有那种毛病，要不然像他这样从小穷养大的孩子，很可能就因为这杯nai茶动心了。

    车子再次驶上大路后，杨简不再说话，褚铮嘬着吸管拿歌练听力。等注意到天色渐暗时，窗外不远处已经是片完全陌生的新建住宅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