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两年中学生活眨眼就过。对于张霈来说,没有张泽的高二是一个分水岭:高二之前她懵懂、冲动,像被护在羽翼下扑腾的幼鹰;可是升入高二之后,她成了保护别人的那个。因为一直立在她身前的人不在了。当时张泽去国外念大学,她不知道什么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妈妈打来过一次电话提到这事儿,但母女俩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尴尬的沉默中,电话那头传来婴儿的咿唔声,那是与她相差十七岁的弟弟。高中时的那段时间徐淼一直寄居在他姑姑家。他说姑姑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与整个家族的关系不太好,现在愿意支持他住在那儿,直到他念完大学。他在逐渐脱胎换骨。他放弃了——或者说,逃出了——由家里规定好的道路,被张霈一点一点拉进她的世界。他会笑了。先前他几乎不与外人讲话,后来偶尔会说冷笑话了。卸掉冰冷的面具,神坛上的优等生变得亲和,有女生向他告白了。有天放学后,一个女生忐忑不安地告了白,徐淼轻轻说:“抱歉。”女生不依不饶问:“是有了喜欢的人吗?”“是。”“是谁?张霈?”“是。”女生放下心来:“可是张霈不喜欢男生。”徐淼笑一笑,问:“为什么这么说?”女生说:“她从来没正眼看过追求她的男生,你们两个又走得那么近。如果她是正常的,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徐淼睫毛微微一颤:“正常的?”张霈一直在等徐淼长大。他现在是离不开母体的幼兽,对张霈的执拗和依恋近乎到了摒弃自我的地步。先前的徐淼完全被家里控制,他被张霈鼓励着逃出来之后,就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她了。就像狗逃离了暴虐的原主,又满怀憧憬地将锁链叼到救他出来的新主跟前,丢掉,他再次执拗地捡起来,放到她手中,再丢再捡。高考前的一次露营里,张霈和徐淼脱离队伍,又碰到大雨,被困在山洞里一个晚上。徐淼试图吻她,她推开他,说:“我们不行。”“为什么不行?”徐淼问:“最了解我的人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你,将我从原来的生活中带出来的也是你。”张霈垂下眼睛,地上几根枯木燃着簇小火苗,火光一纵一纵地在眼里跳动。被心上人远离是什么滋味自己最清楚,并且从中挣扎了足足近叁年,她并不想让徐淼体会这种滋味。可是他似乎与自己不同:只要那个人肯陪在自己身边,她就已经很知足;而徐淼似乎是一定要得到什么回应的。她爱张泽,是牵绊着血缘的带着原始兽欲的爱;她对徐淼,是出于友谊的守护,这种守护源自她心底不自知的良善,这种良善使她的守护带着某种柔情、严肃、无条件性和悲剧性。所以当他像只弃犬似的,一向对人冷漠的眸子里泛起雾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爱我,你要离开我吗?”的时候,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你叫她怎么样硬下心肠呢?张霈说:“我不会离开你,但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徐淼清清淡淡低下眼睛,说:“是么。”他又问:“他不喜欢你?”“很复杂,谈不上喜不喜欢。”“告白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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