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从她回来的那一天起,她与他就不应该再有什么了。而她也应该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尽管这一世的陈庚望为她亲手洗床单,为她亲手涂药,或许以后还为她再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也许前些日子的她还一味妥协,但刚刚经历过他的怒火之后,她就彻底冷静了。这天上午,陈庚望难得的没有上工,也没有外出,只坐在方桌前沉默,偶尔抬头看看宋慧娟。而宋慧娟只当做看不见,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是闭着眼睡觉,就是闭着眼发呆,如此一来,就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待到晌午,陈如英早早地就回来做饭了,陈庚望见了那菜卷子,便去篮子里拿了两颗鸡蛋。陈如英接过鸡蛋时,还特意看了眼张氏,见她也没反对,便听了陈庚望的话,炖了一碗鸡蛋羹。宋慧娟接过那碗,见了里面的鸡蛋羹,也没说什么。可她没想到等到晚饭时,陈如英又端了一碗鸡蛋羹,她看了一眼份量心里也就有数了。这四个鸡蛋,许是张氏的补偿罢。没得了她发话,陈如英不会这短短一天就用了四个鸡蛋,毕竟鸡蛋这东西,寻常的庄户人家是很少拿来吃的,大多都是偷偷换了缺的什么布票或是钱之类的。等那天黑透了,陈庚望才推开门摸上了床。宋慧娟没有睁眼,只微微侧过身子朝了外侧,陈庚望见了她的动作,并没出声,只是趁着夜色看了她好一会儿。这天夜里,白日睡了太多的宋慧娟便睡不着了,听着从里侧传来的呼噜声,眼里更是多了一丝不耐烦,而此时那声音的主人睡得也并不安稳。乌云压空,雷声轰鸣,陈庚望正在地里埋头干活,忽的听见有人喊他,许多人一齐喊。“庚望,慧娟要生了。”“庚望,慧娟不行了。”“庚望,慧娟……”许多声音响在他耳边,分辨不清是真是假,他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好像不受控制似的,马上就跳出来了。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手脚战栗,他就要往回跑,可这时不知打哪儿来了个人拦住他,那人轻轻一指,他才发现那妇人大着肚子躺在一棵大槐树下面。她怎么来地里了?陈庚望凭借本能想跑过去,可那么近的距离他怎么跑都跑不过去,好像是动弹不得了。他低头一看,脚下的田地就变成了屋里的土地,脚下是一片红色,那么大的地方即将要被那红色的血迹占领了。只剩下他脚下那一片干净的地方了。可他还来不及躲避,那刺眼的红色已经浸透了他的鞋子,他抬头去看,原来这血是从那妇人身上流下来的。他想走近看个明白,手还未伸出,那年轻的妇人就变成奄奄一息的老妇人了,可这老妇人竟朝他伸出手来,低声唤他,“陈庚望。”——宋慧娟听见身旁的人自言自语,眼见没个停歇,她便回过头,才发现他冒了一头的冷汗,她微微坐起来,侧着身子低声叫他,“陈庚望,醒醒。”唤了几声,陈庚望才渐渐醒过来,她还没挪着身子躺下,就被他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你——”宋慧娟见他直直盯着自己愣神,一时被看得毛了,等她反应过来,便忍着痛意,一巴掌拍了上去,“放开!”谁知道他到底又怎么了?!宋慧娟见他回过了神,便夺过了被子,缓缓挪着身子往下去,陈庚望见她这模样,才知道那原来是个噩梦。这么一折腾,陈庚望是睡不着了,宋慧娟却渐渐打起了瞌睡,眼皮沉沉,眨了两下就阖上了。陈庚望侧过头,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才彻底缓了过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日子总是做些奇怪的梦,先是那熟悉的老同志,还有和她极为相似的老妇人,今儿竟然还梦见她躺在那大槐树下生孩子。但现在看见她就在他身旁,他就能平和许多,那些不过是梦罢了,这样想着,好像慢慢地就好了。可他刚闭上眼,脑子里便又相继出现了那些梦,那梦里的画面太真实了,陈庚望只觉得记忆尤深,那一切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甚至说他好像经历过那一切。太奇怪了,既然忘不掉,他更控制不住的去回想那梦里的人到底是谁呢?陈庚望闭着眼仔细回想,这些日子他一定见过这人的,而且那老妇人竟然知道他的名字,那声音也很熟悉,可那好像哪里又不大对劲。其实,从一连几日,宋慧娟都下不了床,连吃食也是麻烦陈如英端进来的,而陈庚望这几日回来的都很晚,即使回来了两人也是沉默以对。陈家众人都明显感受到了充斥在这个家里的奇怪的气氛,连带着陈如英也不大敢总跑出去玩了,每日早早便回来做饭了。这是其一,其二才是要紧的。
最近村里的妇人们看陈如英的目光总带着一股子探究或是好奇,还总有人凑上来问她大哥和她大嫂的事,诸如她大嫂为什么不来上工了,或是崔大娘怎么去他们家了之类的。陈如英一个小姑娘虽然还不大明白她大哥和她大嫂之间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可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些问题的反感,更厌烦总是追着她问这些事的人。毕竟,在她的心里,这些都是他们家的私事,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来Cao心。这么一来,小姑娘就不大愿意出去玩了,连往日那些玩伴的长辈也会隐晦的来探她们家的消息,这让她不胜其烦。可她又不敢和家里人说,其实她内里也不明白家里怎么就成现在这模样了,她觉着大哥和大嫂不像是吵架了。她见过她娘和她爹吵架,虽然不像别人家经常大吵大闹的,或是闹得人尽皆知,可她娘一旦吵起架来,家里的气氛就像现在这样子,而且每次时间不长,她爹就总有法子哄得她娘笑。可现在已经好几天了,大哥和大嫂好像还没和好。陈如英抬起头,悄悄望了眼西屋的那扇小窗户,叹了口气,又压下了自己的小心思。还好,这时有人来了。是春丽嫂子。“如英啊!”杨春丽推开门,对蹲在树下玩石子的小姑娘笑了笑,又看了眼西屋的那扇小窗,问道:“你大嫂在不?”陈如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点了点头,“大嫂可能睡下了,我去看看。”“好,”杨春丽跟着陈如英进了堂屋,便没有再往里走了。“大嫂,春丽嫂子来了。”“哎,我这就起来,”宋慧娟早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但她以为是陈家的某人回来了,没想到杨春丽会在这个时候来,难不成是问上工的事吗?或许,她应该问问提前陈庚望是怎么和人家说的,也不至于等会儿连个话都说岔了。罢了。宋慧娟收回心思,挪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的箱子上,朝外喊了声,“嫂子来了?”这时,堂屋里坐着的杨春丽听见动静便推开门,大方的走了进来。“哎,你这是咋了?”杨春丽看见宋慧娟软软靠在床头的模样,心里一惊,莫不是那事是真的不成?宋慧娟将她的急切看在眼里,便安抚的笑了笑,“没事,就是前些日子觉着身子不大好,才歇了歇,这几天已经好多了。”“真没事吧?”杨春丽顺势坐在床沿上,看了眼被那被子遮盖住的小腹,闹不明白。“没事,好好的,”宋慧娟见她还不大相信,便伸出手摸了摸小腹,轻轻地就绕出一个圆圆的轮廓。“哎,”杨春丽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说完,便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又和宋慧娟说起近些日子村里的流言。原来这短短的几日,村子里已经流传出了好些个稀奇的版本来。最开始是有人说那天早上亲眼见了陈庚望去请崔大娘,便开始猜测宋慧娟的身子是不是不大好了,便由此又衍生出来好些个故事来。这头一种是说宋慧娟的身子没有留住,不然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人出来,毕竟这小月子也是马虎不得的,庄户人家里少说也得歇上个天,何况宋慧娟这还是头一胎哩。但还有人说是留住了的,持这一种观点的人也不在少数,甚至为了增加他们的可信度,还特意列出了几条“证据”来。首先,宋慧娟这身子本来就不大安稳,当日她晕倒在田地里的时候,不少人都亲眼看见了。只这一条就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同。其次,前些日子也是有人亲耳听见宋慧娟被陈庚望关在了家里的,当时听着那声响还是很足的,不像是流了身子的,反倒觉得这陈庚望疼媳妇哩。还有一条,就是这保胎也是要卧床休息的,那陈庚望怎么可能会让宋慧娟还出来上工呢。只这两种说法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可就这还不算完,还有人传出了第三种来。至于这第三种的说法就更离谱了,说是宋慧娟肚里的孩子是个女娃娃,陈家的人不大想要,便找了崔大娘给打了,现下正好好休养,等着来年生下个男娃娃哩。尽管这些流言传的风风雨雨了,可也没人敢真问到陈家来,让那些个妇人去问陈家的男人们那是不大可能的,若是提起陈家的妇人,也就只有张氏这一个了,可张氏碍着这事弄得不大光明,也就不怎么往外说。有人问起来,她就笑笑推了过去,总是不肯给个明话儿的。所以,便有些妇人压不住心里的那股子好奇,看上了陈如英,非要左右打听个消息出来,奈何这小姑娘被他们闹得烦心,近些日子连门也不出了。等杨春丽把这些个流言讲完了,宋慧娟才明白她这一趟是为什么来的了。杨春丽看了眼被宋慧娟紧紧护住的小腹,笑着说,“还好你没事,我听见那些个话儿真是要吓死了,他们就是太闲了,净瞎传这些个话儿。”宋慧娟倒不是很在意,毕竟这些事正闹得热乎着,没必要非要解释什么,何况她这事也没必要对他们解释什么。不过她没想到真有人开始传那男娃女娃的事了,她还以为自己的小计策失败了呢。杨春丽见她对这些消息不大感兴趣,便转了话头,“你这手指甲咋了?”这时,宋慧娟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甲,淡淡的笑着,说:“门夹着了。”这个借口实在蹩脚,被门夹断的指甲和深深折断的很不一样,门夹断的指甲通常是指甲会往外凸出来的,而外力折断的指甲却是劈裂的,但宋慧娟没什么心思隐瞒,或者说她是不大在乎了。杨春丽看着那一手青紫的指甲叹了口气,“哎,那可得好好养着了,这手指甲平时看着硬的很,可要是伤着了那也是真疼啊。”“是啊,这些日子连个凉水也没碰着。”宋慧娟笑了笑,可杨春丽却觉着这笑不大真心,反倒有些伤感。亲眼看了宋慧娟没什么事,杨春丽也就放了心,还安慰她,“好好养着,上工的事也不着急,再说还有庚望哩,之前你说相信他我还不信哩,现在我是真相信了,他一个人能干两份活哩。”宋慧娟皱了皱眉,心里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她还是不大确定,“两份活?”“是啊,你说谁能想到他一个人能干两份活哩,我还真挺羡慕你的,遇着个这么贴心的人。”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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