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暮烟嗤笑一声,嘀咕道:“不过闷了会儿,就这般娇气,拿起了派头。就算是歇息一下,这么长时间也该够了吧。”不等杭皇后开口,唐贵妃立马呵斥:“大家同为姐妹,不过多等一会儿,何至于这般计较?”柳暮烟委屈的扁起嘴:“妾是为万岁和娘娘不值嘛。她仗着自己貌美,万岁宠她,就恃宠而骄,哪怕您派了医官过去也不动弹,完全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唐贵妃佯装恼怒,板起一张脸道:“沐婕妤才刚承宠,咱们做姐姐的,该多多包容才是,你休再多舌!”柳暮烟做出害怕的样子,噤声不语。但她们二人这一唱一和,已在朱祁钰那里拱起了一团火,他沉下了脸,吩咐一旁的兴安:“去,催一催沐婕妤,告诉她,若还没歇息好,以后都不必向朕献舞了!”兴安应了一声,连忙派了名小太监过去。在座众人听到他话语间的称呼,由“月人”改为“沐婕妤”,已知他心中对她也由亲昵变疏离,不由得互相对望,心思各异。唐贵妃执起酒杯,向朱祁钰yinyin笑道:“万岁乃天命之人,值此佳节,不宜动气,云燕祝万岁升祺骈福,潭祉迎祥。”朱祁钰举杯,脸色缓和,温声道:“爱妃聪慧体贴,是朕之福。”二人笑着同饮,相谈甚欢,被冷落在旁的杭皇后愀然不乐,不住地向殿门处瞄去。正焦急时,太监通传:“沐婕妤到了。” 交锋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月人一袭柔媚舞裙,莲步轻移,含羞带怯地来到大殿中央,对着朱祁钰和杭皇后袅袅娜娜施了一礼。唐贵妃和柳尚仪见她舞衣未变,对视一眼,彼此意会,唇边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朱祁钰怒气未消,只轻轻哼了一声,杭皇后温声道:“听闻婕妤舞技过人,今日终于有幸得见,吾已经迫不及待了,快快开始吧。”“是。”月人曲臂摆胯,亮了一个美丽的起手式。待丝竹声起,奏乐一响,她款摆腰肢,轻步曼舞,飘带轻展中,仿佛牡丹花神下凡,将花种撒往世间。正如诗中所言: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盼,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好!”朱祁钰鼓掌,脸上终于浮起笑意。
杭皇后微笑颔首,还不忘悄悄瞟一眼唐贵妃。唐贵妃淡定旁观,唇角挂着亲切的笑,俨然一个打心底里为后辈开心的贤妃形象。随着鼓点开始变得密集,月人身形一变,纤手提起裙摆开始旋转。犹如徐徐绽放的牡丹,跟着鼓点的节奏,不断外扩,当怒放到顶点时,裙摆也彻底展开,上面的图案一览无遗,看得清清楚楚。浮云托月,繁茂的树干下,一只燕儿灵巧展翅,好一幅清淡悠远的景象。当啷——唐贵妃手边的酒杯跌落,她怔怔坐在那里,一脸失神,晶莹的双眸漫出淡淡的哀伤,好似风打梨花,破碎美丽,招人怜惜。朱祁钰听到响动,侧目望去。“何事惊慌?”“无事,无事。”唐贵妃一面摇头一面侧过脸去,似是极其不愿看到月人的裙摆,她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更激发了朱祁钰的疑虑,不由得仔细朝月人看去。众妃嫔有眼尖的,已经瞧了出来,还悄悄示意旁人看,大家窃窃私语,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唯独杭皇后暗暗攥住衣襟,轻轻闭了下眼睛,心中一个劲儿的骂月人不争气。一曲奏毕,月人随着渐慢的鼓点,缓缓旋跪于地,裙面也铺展开来,如一朵静止的牡丹。朱祁钰也终于看清上面的图案,心思转了一转,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暂未发作,只淡淡道:“沐婕妤今日的舞衣,是谁给挑的?”司乐女官回话:“回万岁,尚服局本来备有舞衣,但沐婕妤不喜,执意要选这件旧衣。”朱祁钰的眸子染上一抹冷色,却仍不表态,只静观其变。那边柳暮烟哼笑一声,嘲讽道:“月在云之上,燕在木之下,婕妤处处压贵妃一头,这舞衣当真是用心呐。”“无妨,无妨。”唐贵妃失落又委屈的摆手,“婕妤年轻貌美,又得万岁欢心,我这个旧人实不能比,这裙上图案倒也不错。”“娘娘您也忒好性儿。”柳暮烟一脸愤慨,“一看她有个不适,就巴巴地给安排医官,对她掏心掏肺的好,现今被骑到头上了,还替她说话。”“你呀,也是新人,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唐贵妃拿帕拭了下眼泪,做出极其诚恳的姿态:“咱们都是万岁的女人,一切都要以万岁为先。打从我伺候万岁的第一天,就告诉自己,只要万岁喜欢,便是让我退位让贤,我也愿意。毕竟这种事,本朝又不是没有先例。”此言一出,朱祁钰脸色陡然一变。唐贵妃口中的先例,指的是朱祁钰的父亲明宣宗朱瞻基宠爱孙贵妃,冷落皇后胡善祥,以无子多病为由,逼得胡皇后上表辞去皇后之位。待胡皇后一退,便立孙贵妃为后,也就是如今的孙太后。要知道当年朱祁钰能承继帝位,少不了孙太后的点头,可经过易储风波之后,两人关系降至冰点,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互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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